第七章 归去 (二 下)

第七章 归去 (二 下)

第七章归去(二下)

“哼。”不知道是愤怒自己被当作礼物送人,还是愤怒礼物居然遭到了小黑胖子的拒绝,双胞胎姐妹狠狠瞪了张松龄几眼,转身离去,

既然话不投机,斯琴也不想再与张松龄多费唇舌,很勉强地笑了笑,大声说道:“我去让管家准备一桌酒席,待会儿好给你践行,你自己也看看还有什么需要路上带的,直接跟阿尔斯楞说,他可以派人通知管家去准备。”

“不用了,真的不用,郡主你太……”张松龄还想推辞,无奈斯琴已经转身出了门,只给他留下了一个怒气冲冲的背影,赵天龙见状,心里头觉得老大过意不去,赶紧快步上前,单手揽住好朋友的肩膀,“你别往心里头去,斯琴她就是这种直脾气,有什么就说什么,一点儿也不懂得藏着掖着,等会儿她心里头的气消了,我保证她会当面向你道歉。”

“道歉就不必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儿。”对于斯琴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姓格,张松龄一时半会儿还真无法习惯,身体动了动,轻轻从赵天龙的胳膊下将自己的肩膀挣脱出來,“再说我以后也未必还会到草原上來,彼此之间很难再遇得上!”

“你看,你看,啧。”一边是曾经同生共死过的好朋友,另外一边是青梅竹马的恋人,赵天龙夹在中间,愁得直嘬牙,“别把话说得那么死么,说不定,哪天你还会带着大军打过來呢,到时候,我和斯琴刚好给你开道,呵呵,呵呵……”

大概是他自己也觉得后半句话说沒什么滋味,干笑几声,赵天龙利落地从腰间拔出一把盒子炮,“不说这些废话了,兄弟一场,我也沒什么可以送给你的,这把盒子炮你拿着路上防身,洋鬼子的原装,比市面上能买到的都好。”

盒子炮上的准星已经被锯掉,正是赵天龙自己平时常用的两把之一,张松龄不愿拿走好朋友赖以安身立命的家伙,将赵天龙的手向外推了推,笑着回应,“龙哥不用这样,咱们兄弟之间,真的犯不着这么客气,我只要能回到老二十六路,枪可以随便领,倒是你这边,今后补给恐怕不太容易搞到,留下趁手的家伙,打仗时还能多杀几个鬼子。”

“那倒是。”赵天龙想了想,讪讪地将盒子炮收起,“怎么说你也是正规军的中校,老蒋不会抠门儿到连你的枪都舍不得发,不像红胡子这儿,完全靠从小鬼子手里夺。”

“所以我才劝你要谨慎。”张松龄点点头,接着赵天龙的话茬说道,“[***]的规矩据说很严,而你又是独來独往惯了的,去了后未必能适应。”

“别人能遵守的规矩,我赵天龙肯定能遵守。”入云龙想了想,非常郑重地声明,“我不是跟斯琴和好之后才临时起意决定加入游击队的,我其实…….”

突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他紧紧地皱起了眉头,搜肠刮肚,“我其实,其实…,嗨,兄弟,这么跟你说吧,从上山的第一天起,哥哥我就已经想加入游击队了。”

“啊。”张松龄打破脑袋也想不到赵天龙居然这么早就跟红胡子对上了眼儿,愣了愣,追问的话脱口而出,“为什么,游击队有什么好,,你到底看上了他们哪一点。”

“你还记得那天红胡子请咱们吃烤全羊么。”认真地看着张松龄的眼睛,赵天龙低声反问,

“当然。”张松龄毫不犹豫地回应,游击队里头那名的伙夫据说曾经做过王府的主厨,整治出來的烤肉堪称一绝,令人吃了第一口,就不愿再将手里的割肉刀放下,

可是若说赵天龙是因为贪恋口腹之欲才加入游击队,恐怕也太侮辱了这位独行大侠了一些,张松龄无论如何都不敢做如是想,只好看着赵天龙的眼睛,静静地等待此人的下文,

“那两头羊是他拿家具换的,他的副队长亲手打的家具,游击队员自己从山上砍的木头。”赵天龙一边说,一边赞叹地点头,“放羊的老汉一点儿都不怕他,居然还敢跟他讨价还价,我赵天龙长这么大,从來沒见过这样的军队,也沒见过这样的军人。”

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抢掠,张松龄在投入行伍之前,心目中的国民革命军也是如评书中的岳家军一样,但现实却告诉他,这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岳家军一般的队伍存在,即便如老二十六路这种军纪严整的队伍,从地方上搜刮也是难免的事情,否则,光凭着中央政斧给的那点儿拨款,甭说保证军队正常补给,就是连弟兄们的一曰三餐恐怕都要成问題,

至于其他各路友军,行为就更加不堪,拉壮丁,吃空饷,敲诈地方大户,各种丑恶现象层出不穷,更有甚者,某些军头为了筹集补给或者满足个人贪欲,连倒卖烟土,盗售军火的事情都干,南京方面即便知道了,顶多也就是发一道公函來训诫几句,无论如何都不敢太深究,

可以说,现实世界里的中国,对军人的要求极低,只要你不倒戈投降鬼子,便已经是英雄好汉,像喇嘛沟游击队这种,绝对是另类中的另类,非但地方军队做不到,即便是补给充足的中央军嫡系,在军纪方面也照样无法跟他比肩,

可这样的军队,何以在乱世中立足,,张松龄自问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热血上头的年青学子,他的眼睛已经看到了太多的污浊,所以不敢再相信岳家军的神话,光凭着给往來商队当保镖,红胡子绝对养不起规模超过一个连以上的队伍,即便有斯琴的暗中支持也是一样,而黑石寨的鬼子不会永远保持在半个中队的规模,一旦意识到了喇嘛沟游击队的威胁,藤田老鬼子一定会不惜任何代价拔掉这个插在自己心窝上的匕首,届时,大批大批的鬼子兵会从周围各县市蜂涌而至,非但喇嘛沟,连带斯琴的乌旗叶特右旗,恐怕都要面临一场灭顶之灾,

想到这儿,张松龄便忍不住想提醒一下赵天龙,戳破他心中那些不且实际的幻想,谁料赵天龙却根本不给他提醒的机会,摆摆手,提高了声音说道:“你先别急着反驳,听我把话说完,我想投游击队的原因,还不止是这些,那天吃肉时,我就坐在红胡子身边,从开始到最后,他只吃了一块肉,跟我的手指头肚子差不多大的一块儿,其他时间,一直是在吃菜,胡萝卜、柿子、黄瓜就着,大口大口地下酒。”

“啊。”刹那间,张松龄如同被闪电劈中了一般,呆立在了当场,他那天光顾着品尝王府大厨的绝技,根本沒注意到红胡子在酒桌上都吃了些什么,但是,这并不妨碍后者在他眼中的形象瞬间清晰,清瘦、精干、笑起來满脸坦诚,开口便是满嘴的大实话,象一名土匪远远超过象一名职业军人,然而,就是这名象极了土匪的老人,带领游击队在草原上狂奔数百里,用一挺磨沒了膛线的马克沁,逼退了鬼子和伪军,从虎口中将他和赵天龙、周黑炭等人夺了回來,从始至终,沒提一句彼此之间身份的差别,沒提一句恩情与回报!就是这名像极了土匪的老人,做到了对百姓秋毫无犯,做到了麾下弟兄们沒吃上肉,自己绝不先动一筷子荤,

他感觉自己心中象被塞了一根正在燃烧着的木柴般,烟熏火燎,那些点醒赵天龙的话,竟一句也说不出口,到了此时,他已经完全理解了赵天龙的选择,因为赵天龙在游击队,在红胡子身上看到的那些,也曾经一度是他的理想,虽然经历了这么多磨难之后,他已经不敢再继续做梦,可一个满眼黑暗的家伙,有什么资格阻止别人去追寻光明,,

接下來很长一段时间,张松龄都有些神不守舍,晕头涨脑地跟赵天龙的告别,晕头涨脑地接受了斯琴的临别赠礼,晕头涨脑地吃完了送行宴,然后带着满肚子的感慨和酒水,晕头涨脑地爬上了赵天龙为自己精心挑选的铁蹄马,牵着驮满了礼物的另外两匹,晕头涨脑地踏上了归途,

“等找到了你的队伍,记得托人捎一封信过來。”临别在即,赵天龙也不做小儿女状,松开好朋友的马缰绳,用力挥手,

倒是斯琴,大概是觉得她自己先前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实在是有些过分,策马向前追了几步,低声叮嘱:“如果路上遇到鬼子,千万别跟他们硬拼,掉过头往我这边跑,只要进了王府,小鬼子绝沒胆子闯到我家中抓人。”

“嗯。”张松龄笑了笑,在马背上轻轻点头,蒙古郡主虽然脾气差了些,却是个有担当的巾帼,她的承诺,绝对不会是一张空头支票,

正准备说几句客气话,耳畔突然传來一阵剧烈的马蹄声响,紧跟着,一道白色的闪电从草原深处飞了出來,“张兄弟稍等,我有一件礼物送你,小斯琴,龙爷,你们两个早就认识,怎么谁也沒跟我说起过,。”

人未到,声音已经先至,不是红胡子,,喇嘛沟游击队长王洪又是哪个,赵天龙和斯琴二人立刻涨红了脸,扭扭捏捏地策马迎上,张松龄也不好立刻拨马离开,跟在赵天龙身后,默默地迎住了游击队长王洪的马头,

“你们这些年青人啊。”游击队长王洪看了看斯琴,又看了看赵天龙,笑着摇头,“算了,算了,咱们三个之间的账慢慢算,我先跟小张兄弟说几句话,小张兄弟,你走得这么急干什么了,我还专门派人去军分区求人帮忙,向第二战区长官司令部发电报替你询问老二十六路的具体方位呢。”

“多谢王队长。”越相处下去,张松龄对红胡子的印象越好,因此越不愿意跟对方深交,拱了拱手,大声回应,“我着急回去,就不等电报了,多谢您的帮忙,今后如果有机会,咱们再图一醉。”

“好,好。”王洪笑呵呵地点头,“既然你归心似箭,我也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将來有机会,多到我这边看看,说不定,咱们曰后还能并肩打鬼子呢。”

“会有的,会有的。”张松龄低着头,躲躲闪闪,唯恐王洪出言挽留自己,那样的话,他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这位威震漠东的红胡子如邻居家大叔一般敦厚,每刻意与对方疏远一分,他心里的负疚就增加一分,

好在王洪从不强人所难,从藤田老鬼子赠送给他的东洋大白马背上跳下來,近走几步,笑呵呵地把缰绳递到了张松龄面前,“我们游击队是个穷庙,你刚刚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却拿不出像样的礼物给你,这匹东洋马是从小鬼子手里讹來的,就送给你好了,让它驮着你,及早赶回老部队去。”

“这……”张松龄抬起头,大声推辞,“这怎么使得,这怎么使得,太贵重了,我无论如何不能收。”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难道我红胡子送出去的东西,还能再收回來不成。”红胡子把脸一板,气哼哼得呵斥,一双眼睛里,却充满了对年轻人的欣赏,

张松龄还是第一次在如此近的距离上跟对方目光想接,心里头顿时觉得暖洋洋,有股热流一点点将自己的血管融化,他点点头,努力将自己目光从游击队长王洪那满是皱纹的面孔上移开,不敢再看对方的眼睛,唯恐再耽搁下去自己会改变主意,“那,那我就多谢王队长了,咱们,咱们以后再见。”

说着话,翻身上马,故作潇洒地倒着身子冲所有人拱手,“龙哥,斯琴,王队,咱们后会有期。”

“那就赶紧走吧,趁着天还亮。”斯琴如同个大姐姐般挥鞭抽向他的马屁股,

“唏溜溜。”东洋大白马发出一声抗议,撒开四蹄,瞬间蹿出了数百米,另外两匹驮着行礼的骏马也紧跟上,如同风驰电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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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烟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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