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午膳

回到宫中时，已经是秋天了。无数枯叶挂在枝头，只消风一吹，就会纷纷落下。其中，詹心落最喜欢的是银杏树的叶子，小巧，精致，宛若扇子。在阳光的照射下，金黄而透明，仿佛是金纸做成的。当落下时，仿佛是翩翩起舞的蝴蝶，最后飘在青石板上，疏疏落落，铺成了地毯。

“琦儿，皇上今日要来用午膳，吩咐一下，做得要格外精致可口些。”不知不觉间，詹心落更依赖琦儿了，事事都要她亲力亲为，无形中疏远了银儿。

琦儿一身素色衣裙，腰间仍然是那个钱袋，温和恭顺，恬静淡雅，犹如一朵兰花。她伺候着给詹心落磨墨，笑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切都准备好了。”

詹心落点头，看向琦儿，有些诧异，问道：“怎么回事？本宫上次赏给你和银儿的织花缎子呢？怎么没有裁衣服穿？你的衣裳虽然也是这种缎子，却也太旧了。”

琦儿摇头，奉上早就准备好的普洱茶，道：“银儿姐姐对于那几匹缎子都喜欢，爱不释手的。奴婢看着自己的衣裳也还能将就，就全部都给银儿姐姐了。”

詹心落听闻，看着琦儿一张洁白恬静的脸儿，亲昵地伸手捏了一把，莞尔一笑：“你啊，就是这样，从来都不为自己考虑。也罢，银儿是本宫的当家侍女，穿得精神些也好。只是，你也素净了。这样吧，今晚回去问问银儿脚的尺码，明日把你的和她的一起告诉本宫。”

银儿刚巧走进来，听到了詹心落的话，笑吟吟地道：“娘娘莫不是要给奴婢们做绣鞋？”

詹心落一眼看去，银儿一身簇新的嫩绿色绣紫丁香的织花缎子及踝衣裙，耳垂上挂着小巧的银质耳坠子，相比之下，她竟然比琦儿看起来富贵美丽，全然不像个宫娥，倒颇有几分主子的样子。詹心落道：“你今日穿得格外鲜艳，本宫瞧着，倒像个主子。”

银儿知道詹心落是在开玩笑，并没有太过认真地追究，答道：“什么呀，奴婢的小妹今日满十六岁了，当然要穿得鲜艳些。再说了，娘娘现在圣眷正浓，奴婢们当然也要给主子长长脸。”

詹心落喝下一口普洱茶，伸手从果盘里取出一只蜜橘，慢里斯条地剥皮、分瓣、拢络，有些意味深长地笑了：“可是，银儿，你穿得也不能太过艳丽。否则，便会显得突兀，不太和谐了。正如这蜜橘，每一瓣橘肉都不能太大或太小，否则，就会碍眼。”

银儿知道詹心落的意思，取出一个精巧的荷包，递给琦儿，嘟嘴道：“什么啊，那几匹织花缎子里，奴婢还特地挑出了最好看的一段，裁下来给琦儿做荷包呢，怎么会欺负她？”

“贫嘴！”詹心落伸出手指，点点了银儿白净的脑门儿，“去，到小厨房看看，午膳怎么样了？皇上不是很喜欢甜食，玫瑰枣糕就不用做太多。倒是那道西湖醋鱼，皇上吃着感觉不错，吩咐厨子，用心做。还有，饭后甜汤不能太腻，要清爽些。大鱼大肉的也不好，伤肠胃，做些清淡的，来一道东阿阿胶桂圆羹吧。那道清炒笋片，倒是爽口，也多做些。别的小菜，自己看着办，也不需要太多。”

银儿做了个鬼脸，笑嘻嘻道：“娘娘就是喜欢差遣奴婢！琦儿呢？她干什么？”

詹心落掐算着时间，瞪了银儿一眼：“再油嘴滑舌，就打发你去浣衣局，去跟脏衣服打交道！”

银儿也不怕，笑嘻嘻地下去了。

琦儿劝解道：“娘娘，您又何必跟银儿姐姐生气？她只是想让娘娘多多关注她一下，仅此而已。”

“若当真如此，倒也情有可原。”詹心落喃喃地道，看着花瓶里的菊花。

*

“你素来喜欢喝八宝桂圆羹，怎么，今天没有？”韩冥律押了一口汤。他今日身穿绛紫色绣着九条蛟龙金线镶边的衣袍，温润的玉带收着腰部，显现出完美的线条。

詹心落夹了一筷子清炒笋片，有滋有味地咀嚼着，“皇上素来喜欢东阿阿胶桂圆羹，臣妾就命人做了。既然已经有了一道桂圆羹，又何必再做一道呢？”

韩冥律低低地笑了，吩咐道：“银儿，告诉小厨房，再做一道八宝桂圆羹。”又看向詹心落，亲昵地捏捏她的鼻子，“心落，你不必给朕省银子。最近江南一带因为詹太师的治理有方，获得了大丰收。现在啊，国库里充足着呢。”

詹心落一呆，旋即又问道：“果真如此？那……侧室夫人孙氏近来如何？”爹爹又出去办事了，太师府里只剩下金莲香和詹碧落母女。自己虽然是后宫里的娘娘，但鞭长莫及，母亲难免会受伤。

“放心，詹太师已经回来了。孙夫人还是很好的，并没有什么不舒心的事情。”韩冥律又盛了一碗饭后甜汤，送到詹心落面前，突然皱眉，“玫瑰枣糕呢？怎么只有一点？心落，你还是很喜欢吃玫瑰枣糕的。”

詹心落笑吟吟地道：“玫瑰枣糕太过甜腻，现在是秋天，仍然有点热，还是少吃吧。倒是这盘菊花杏仁糕，芬芳淡雅，清新怡神。臣妾吃了，倒是像回到了夏天时喝用荷叶上的露水泡的茶呢。皇上也用一点吧，挺好的。”

听到“甜腻”二字，韩冥律恍然大悟，旋即笑道：“喜欢菊花吗？”

“菊花雍容大气，形状很多，颜色也很多，臣妾自然喜欢。尤其是蟹爪菊，红艳艳的。有一次，臣妾刚一看到一盘清蒸螃蟹时，还差点以为这是蟹爪菊呢。”詹心落掩口笑道，指着那盆蟹爪菊。

“若是喜欢菊花，就吩咐一下。银儿，明儿个去花房打个招呼，多要几盆菊花吧，你们娘娘喜欢。”

詹心落摇头，“菊花虽好，但臣妾最喜欢的，是梅花。梅花品种繁多，臣妾知道的有江梅、品字梅、宫粉梅、玉蝶梅、朱砂梅、垂枝梅、杏梅，还有樱李梅。”

韩冥律挠有兴趣，“说来听听。”

詹心落也不客气，“品字梅花开嫣红娇粉；江梅吐着金丝花蕊；含苞待放的宫粉梅恰似美人罗裙，色泽细腻宛若脂粉；玉蝶梅如雪皓白，晶莹剔透；花形如伞的朱砂梅殷红如丹蔻；垂枝梅花如其名，枝如碧流，轻浮得宛若发丝；杏梅花开锦簇，宛若琼花；樱李梅色若桃李一样娇红，堪比美人面。”

韩冥律抚着白瓷小碗上的娇艳梅花，赞道：“你懂的，的确不少。”

“哪里，只不过是太师府梅园里的花而已，自幼常见，故而习以为常。冬天的雪夜里，提着一盏灯，踩在晶莹的雪上去赏梅，倒也是诗情画意，悠然自得。不过，”詹心落顿了一下，“臣妾更喜欢绿梅，青嫩淡雅。远远的看去，也就那么嘟噜的几朵。近看，花苞儿小小巧巧的，像个小绒球似的。花开了，颜色淡得几乎没有，花蕊有些嫩黄，也有些嫩绿，阳光下好看极了。”

韩冥律示意下人退下，然后轻轻地抚着詹心落的发丝，吮着那种特有的清香，喃喃道：“你又何尝不是如此？就像绿梅一样，一开始稚嫩娇小，后来就是清秀婉约。”

詹心落抱住眼前的男子，将整个身心都交给他，“你，也是这样……”

床幔浮动，隐隐约约显示出床上两人的缱绻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