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山间道观
陈村外的路上，一辆驴车和几只载着人的骡子慢悠悠地前行着。
林木望着远去的一行人，眼里差点掉下几滴泪来。
陈婆走过来，手里拿着个铜锣在林木的身后重重敲击了一下，发出了‘嘭’的声响。
林木被惊得跳起来，没好气道：“婆婆，你要吓死我啊！”
“老婆子打断一下你对你前主人的留念，现在，你得干活了！”
“什么前主人，我家少爷当然还是我家少爷，你休想诓我！”林木气得面红耳赤道。
“你家少爷早把你卖给老婆子了！”
林木心里知道定是陈婆在胡说，还是忍不住道：“多，多少钱？”
陈婆伸出她干瘦的手指，比了两个数。
“黄，黄金么？”林木震惊道。
陈婆翻了个白眼，“做什么青天白日梦？两贯铜钱！”陈婆做出一脸肉痛的表情。
林木差点气得背过去，口不择言道：“放屁！怎么可能！少爷就算将我卖了，也不能就这几个钱我告诉你，我，我家少爷培养我还花了不少钱呢！”
陈婆摇头，感叹道：“哦，原来你是个赔钱货！”
林木直跳脚，气蒙了，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话来反驳。
一条官道在山间蜿蜒纵横，周围密林深深，荒无人烟，一只驴子上骑了个老太婆，背后背了个包袱，摇摇晃晃的，不时欣赏周围景色，聆听鸟雀齐鸣。
驴子被一个青年牵着，青年身后也背了个包袱，而且还是个大包袱，正艰难地行走在山间。
驴子脖子上拴了个铃铛，随着动作不停晃动，发出清脆叮铃的声音，在幽深的山间回荡。
这正是陈婆跟林木二人。
陈婆从背后的包袱里拿出一根洗得水嫩的白萝卜，往前支着身子，把萝卜送到驴子的嘴里，驴子咬着多汁水嫩的萝卜，悠闲地驮着陈婆走着。
林木被这一幕深深的刺激了！
他这一路上给陈婆做牛做马，还比不上陈婆身下的一只驴子！
“婆婆，小子劝您还是做个人吧！我都快累死了，你也不给我吃一口，喝一口，倒是先惦记起你的驴子来了！”林木把拴
驴子的绳子一丢，毫无形象坐到了地上，用手摸了摸身后鼓囊囊的包袱，深深叹了口气。
倒也不是舍不得吃，主要是所有的食物都在陈婆的身上。
“瞧你那个出息！连驴子的吃食都要抢？丢不丢人！”陈婆说着，从身后的包袱里掏出来个杂面馍馍，随手丢给林木。
林木接过就狼吞虎咽起来，嘴里吃着东西，含糊道：“婆婆，水！”
陈婆将水囊递给林木，十分嫌弃：“你跟你家少爷来的时候，也像模像样的一个年轻人，瞧着就像个读书人，怎的到了婆婆这里，就跟个逃荒的老民似的？”
林木骨碌碌灌了一大口，“那没办法，小子这就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成了您的人，您是怎样的，我就是怎样的。”
“呵呵，会不会用成语？刚刚还说你是个读书人，没想到装得再像，你本质上还是个大字不识的！”
林木才不在意陈婆的嘲讽：“差不多，差不多。”
陈婆趁着林木休息，跳下驴子，四处走了走，活动了两下腿脚。
“咦——林木你过来，你眼神好使，给老婆子看看，那里是不是有个道观？”陈婆登上了一块儿等人高的石台，往远处张望着。
林木跑了过来，顺着陈婆的方向，眯着眼：“唉，是有个道观来着！”
陈婆断言：“看来咱们今晚的着落有了！”
林木其实到现在还不知道陈婆的目的地在哪里，所以也是陈婆说去哪儿便去哪儿。
不过林木疑惑道：“再走一个时辰就要到滁州了，干啥要在这荒间野岭停留，那道观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万一有个什么鬼怪的，咱们两个还不够它吃的！”
陈婆失笑：“怎的？志异杂怪的看多了吧你，哪里那么多那些个东西。”
林木也是被吴家村的事儿吓狠了，实在对那些东西打心眼里发憷。
等到两人到了道观的时候，天都快要黑了，四处的鹧鸪声不断，还有的归雁在空中盘旋。
道观坐落在半山腰，是一间建造已久的建筑，外间的墙皮都有些脱落，大门上的铜环都掉了一个，石板上爬满了青苔，周围杂草丛生，实在破落得紧。匾额上的油漆因为年代久远、风雨侵蚀，变得有些模糊，依稀间能够辨认出‘清虚观’三个字。
陈婆拍了拍林木的脊背，示意他上前。
林木觉得这道观这么破，里间定然没人居住的。
还不如赶路到滁州呢，好歹不用自己拾掇！
林木生无可恋地上前敲门，拉着门上唯一的铜环有一下没一下敲着。
敲了半天都没有人，林木想要直接推门进去，陈婆却又示意他继续敲。
搞得里面真有人似的！
林木敲着敲着，大门‘嘎吱’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一个光溜溜的圆脑袋突兀地冒了出来，脸上挂着油腻的笑容，两腮的肉堆起，林木反射性地想到陈婆家里的一罐子猪油，实在恶心得紧。
“两位施主请进来歇息，贫道道号清俢，两位可以直接称呼贫道清俢便可。小观庙小，希望两位施主不要介意，师弟正在准备晚膳，两位恰巧赶上，道是有缘人来相会。”
林木没有多想，正在庆幸这间道观有人，好歹有新鲜的饭食，还能好好睡一觉。
陈婆慢腾腾走到那道士跟前，“怎么着，现在的道士都流行剃头发啦？”
那道士闻言，伸手摸了摸自己光亮的脑门，笑道：“施主有所不知，贫道曾经做过几年和尚，后来无意间接触了道教，深受感触，便做了道门中人。”
“哦？弃佛从道，有想法嘛。”陈婆笑眯眯的样子，神态跟那倒是差不多。
胖道士的师弟是个身材干瘦的道士，沉默寡言的，自从坐下来就未曾说过一句话。胖道士清俢倒是夸夸而谈，陈婆也乐呵呵地与之对话，了解了不少滁州附近的奇人异事、风俗传奇。
林木咽着手里的杂面馒头，吃了几口野荠菜。
这道观不怎么样，做的素菜倒是有一绝，至少林木吃完了自己的份额还不够，又把陈婆面前的碗端了过来，继续吃了起来。
野荠菜陈婆倒是吃了些，碗里的两个大馒头是一口未动。
“婆婆，你怎么不吃馒头？这个可真好吃，比我们府里的馒头都要好吃！”林木对做饭的瘦道士举起大拇指，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陈婆正跟清俢说着话，闻言，转身对这林木露出了一脸慈爱的笑容：“好吃吧？那就多吃点，一路上辛苦你了。”
可不是！做牛做马的！比跟在少爷身边还辛苦！
林木往嘴里塞着馒头，越发觉得这馒头味道实在是香，一咽下去，那馒头被口水一浸，变得更加的松软，馒头的清香蔓延在舌尖，跟那大酒楼做的精致糕点有的一拼。
眼看着林木吃下了所有的馒头，清俢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也吃光了自己手里的馒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