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请安
尽管知道这样做不合礼法，孙怡还是忍不住朝凉亭走了过去。
“袁公子好兴致。”孙怡声音柔和，面上熟练地抖出恰到好处的笑容。
袁涛正聚精会神，想出好些个好点子，冷不防却被人打断，心里难免有些心烦意乱。
他抬起头，见是那位高贵美艳的孙家大小姐，面上只能露出谦逊的笑容，躬身道：“孙大小姐。”
“袁公子在府里住得可还习惯。”孙怡浅笑着问道。
可还习惯？袁涛在心里冷笑一声，寄人篱下受尽白眼，下人们含沙射影的话语，哪一样不是日常要忍受的？更何况，他们丞相府的一位小姐刚刚才训斥过自己。
能习惯才怪！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袁涛心里在暗自思索着，这个孙大小姐不会是和她的姐妹们沆瀣一气，变着法子嘲笑训斥自己吧？
不行，眼下他必须牢牢把握住丞相府这棵大树！这么一想，他拼命地往脸上堆起笑容道：“府上盛情款待，袁某受宠若惊。知遇之恩，袁某感怀在心，日后定当一心一意，尽心尽力地对三小姐。”
孙怡只觉得心里像打翻了调料瓶一般，瞬间五味杂陈。脸上的笑容也差点绷不住，最后草草地点了点头，脚步匆匆地离去。
袁涛看着狼狈离开的孙怡，心里得意洋洋的。哼，这些孙府小姐还想趁机来嘲讽自己，就这点道行？几句话的功夫都撑不到，真是没用！
无论如何，丞相府他是赖定了，谁都别想把他赶走！
袁涛努力奋战了好几天，想了好些个点子，心里别提多兴奋了。他敢确定，若是把这些个方案呈上去，圣上必定会龙颜大悦。
然而，当上司过来询问他的进展时，袁涛却苦着一张脸直摇头道：“我自幼在山区长大，见识方面实在是有所欠缺。不比大人您，出身名门，阅历非凡……”
一通马屁将那位上司拍得神清气爽，对方红光满面地摆摆手道：“袁探花也不必自谦，你是今科探花郎，又是丞相爷看上的乘龙快婿，日后前途可不是我等能比的啊……”
接着是一通文人之间的酸腐互捧，两人仿佛好得像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一般。
袁涛在心里冷哼一声，他才没这么傻，把自己苦思冥想的好点子就这么告诉这个上司呢。就这么说出来，由他们上呈上去，这个点子就全部成了人家的功劳了。自己一番辛苦，身心俱疲，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的冤大头而已！
袁涛能想清楚这一点，也多亏了这些天在丞相府的耳濡目染。那些个丫鬟们得了什么好主意，总要自己呈给主子，不愿意假他人之手，哪怕缓上十天半个月也在所不惜。
刚开始袁涛不理解，直到一个年轻的丫头被婆子抢了功劳，躲在树林里大哭，袁涛才恍然大悟。
说来也是丢人，官场的第一课，是丞相府丫鬟给他上的。
袁涛下定决心，一定要亲手呈给圣上！如果能亲手呈给娘娘，那效果必定更好。毕竟女人嘛，对这方面肯定更在意。如果由圣上转达，万一……圣上为了彰显自己的智慧，在娘娘面前贪功也不是不可能啊……
身为礼部最下等的闲职，寻常人自然是没有办法接触到圣上与娘娘的。不过嘛，袁涛可不是一般人，作为丞相府的准女婿，丞相府大小姐的喜酒他肯定是要去喝的。而娘娘也会出席喜宴，这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袁涛仿佛看到胜利在朝自己招手，喜不自禁的娘娘必定会将自己破格提拔上去。娘娘是后宫第一人，也是唯一一人，盛宠自不必多说。
袁涛在心里发誓，一定要趁机傍上娘娘这棵大树。日后平步青云指日可待。说不定，他会成为大燕史上升迁最快的官员，在大燕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每每想到此处，袁涛都会激动得鼻尖冒汗。
盼望着盼望着，孙家大小姐的婚礼终于来了！
丞相位高权重，新郎又是出身忠毅侯府，宾客自然济济一堂。不过，今天的宾客却比预计的多上一倍。而且一个个神情兴奋，不经意间都会露出些许的幸灾乐祸。
虽然平日里，众人碍于丞相府的地位，对孙怡百般恭维，实则背地里恨的牙痒痒。
对于京城的贵女来说，谁又没有被孙怡的光芒衬托得黯淡无光呢？孙怡出身高贵，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号吸引了所有的目光，留给其他贵女的便只有无休止的比较与不甘。
而那些贵夫人，谁又没有个女儿呢？无论年龄大小，每次被夸后，都会跟上一句与孙怡比较的话。
“你家闺女乖巧水灵，日后求亲的一定会把门槛给踏平啊！不过，比丞相府大小姐还是要差那么一点……”
日复一日，人人如此，无一幸免。可以说，孙怡这些年吸收了足够多的仇恨值。往常众人敢怒不敢言，如今挤在这暗沉沉的大堂，只觉得神清气爽，恨不得把眼前这寒碜的婚礼广而告之，好平息这些年积攒的怒气。
大堂里就简单地挂了点红丝绸，连花都没有摆，若不是墙壁上唯一的大红双喜字，几乎看不出来是在办喜宴。
“哎呀，咱们的京城第一美人终于出嫁了。只是这场面也忒惨烈了些……”
“就是啊，我一直等着这一天到来，以为会有一个堪比宫里盛典的喜宴，谁知道……就这个模样……哎，白白期待了这些年啊……”
“什么京城第一美人啊，早就易主了，宫里那位娘娘你们忘了？”
“哦，对哦。所以……这位的喜宴寒碜点，倒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哼，当年我大女儿出嫁，这个孙大小姐可是口气大得很，说我女儿的夫家小家子气。我就一直等着，看她要嫁个什么大气的人家。呵，今天我瞅着，连我女儿当年的零头都比不上啊。”
“你这也太埋汰自己了，拿这寒碜场面和自家比。这怕是比那清贫人家还不如哟……”
孙怡在丫鬟的搀扶下走了过来，众人的奚落声落入她的耳中，把她气得浑身颤抖起来。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妆容早就花得不成样了，若不是有红盖头挡着，怕是要把宾客吓得半死。
“滚，让他们滚！”
孙怡在盖头里低声咆哮起来，丫鬟们大惊失色，纷纷拉着她苦劝。孙玉心里暗爽得都快飞起，面上却端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愤怒模样。
“大姐别气，理这些人做什么。左右不过一场婚礼，日后把日子过好，这些人定然眼红。”
“就是，大小姐，姑爷多疼你啊。想想这个，且忍一忍吧。”
“哎呀，姑爷来迎亲了！快，大家快去堵门！”
袁涛最为积极，今天他早就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怒刷存在感。
闹新郎的题目其实差不多是早就沟通过的，不过袁涛为了刷存在感，又即兴加了一个。
“且问宋世子，古人云酒逢知己千杯少，若是某日知己来寻你喝酒，孙大小姐却不许你喝。你当如何？”
虽然是临时加的题目，丞相府众人都愣了一下，不过算不得什么难题。差不多算是送分题了，众人便也只是乐呵乐呵地等着宋逸潇的回答。
然而，宋逸潇的注意力被“宋世子”三个字完全夺了过去，整个人如遭雷击。
宋世子，他现在是哪门子的宋世子呢？为了娶这个女人，他把世子的身份都给丢了……
“宋世子？”
见对方半天没有回应，袁涛忍不住出言提醒道：“宋世子可想好了？”
宋逸潇浑浑噩噩的，张了张嘴最后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丞相府众人都有些坐不住了，你倒是说话啊，回答得好不好暂且不论，总得有个说法不是？
宾客们忍不住哄笑起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噗嗤，宋世子可能是想问，到底是红颜知己还是蓝颜知己呢？”
“哎呀，这有分别吗？”
“你看宋世子的反应，估摸着是有的吧。如果是蓝颜知己，怕还有救，若是红颜知己，有酒又有美人，你说宋世子怎么选？”
“啧啧啧，看来孙大小姐日后要提防宋世子的红颜知己啊！”
丞相府众人都觉得老脸丢光了，忍不住冷了声音道：“宋大公子，你到底怎么说？”
门口的闹剧传到了孙怡耳中，她气得差点晕了过去，这次她再也克制不住，怒气冲冲地往门口走去。
刚走到门口，却听有人喧哗道：“哎呀，娘娘过来了。竟是走错了门，去了对面的将军府。”
“哎呀，也不能怪娘娘，这边太寒碜了点，谁会知道这在办喜事啊。将军府是半个月前的喜宴，怕是那些喜庆的物件还没撤掉呢。”
“不说了，我要去给娘娘请安。”
“我也去……”
说时迟那时快，满屋子的宾客像潮水一般涌了出去。竟是看也不看这对剑拔弩张的新人，个个神色兴奋地往前奔去，唯恐落后旁人半分。
之前水泄不通的丞相府，瞬间变得萧条凄冷，墙壁上唯一的大红喜字，似乎是在嘲笑着这对不堪的新人。
孙怡哇地一声，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袁涛眼里闪过一丝震惊与鄙夷，不过他也来不及再多看。从呆呆木木的宋逸潇身边挤出去后，便朝着人群涌动的方向奔去。
给娘娘请安的人太多了，他必须加快脚步，袁涛在心里给自己鼓着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