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八、卢岭
凌华将自己所有的力量聚焦在云撵之上，裴珲回神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是崔沣撕心裂肺的呐喊：“泰山君！”
凌华大声而威严道：“快念咒！”
三人不敢耽搁，紧急念起咒语，紧闭双目的崔沣感觉自己犹如由滂沱大雨转为暴雪，又转为狂风之中，最后一切变得风平浪静。崔沣在混沌界时其实没有感觉到自己只是一缕命魂，她时常忘记自己的身体还在外面。但直到身体与魂魄合二为一的刹那，她才忽然有了着落的感觉。
主命魂其实是她全部的感知和精神精华所在，只是主命魂在外，她感觉到的是轻松和义无反顾。二者二合为一后，身体里的二魂七魄其实带着很多杂质，有很多无用之物，然而人就是这么奇怪，很多时候有用之物决定了你是什么样的人，而这些累赘一样的无用之物却从根本上决定了你是一个人。
三魂七魄归位，她赶紧睁开双眼，看到天已大亮，看到懵里懵懂的赵出奇，和也是一脸刚刚神明归位的裴珲，崔沣猜测他们应该也与自己一样成功了。但是眼下最牵动她的却是与他们相隔不远处站着凌华。
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凌华，他的神色平静而哀伤，看到三个孩子望过来，淡淡道：“快些走吧。”
他明明近在迟尺，声音却仿佛隔着什么，缥缈地近乎听不清楚。
崔沣心急如焚道：“泰山君，快跟我们一起走啊！”
裴珲已经明白了，他走到崔沣身边扶住她的双肩：“我们已经不在一界了。”
崔沣其实也有所猜测，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她想起刚刚凌华最后对她说的话，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为什么？姑母还在等你啊！”
凌华的目光流连地看着裴珲扶住崔沣的双手，“姑母”二字令他神色一滞，随即整个面部表情都变得无比温柔：“记住我说的话。”
这一句话说完，他整个人都越来越往后，逐渐隐退到黑暗里，直到整个都看不到。
崔沣急速向他跑去，差点掉下云撵，还好被裴珲眼疾手快地抓住。
他担忧道：“他不能离开混沌。”
崔沣痛苦：“为何？”
没有人回答，因为在过往中凌华已经说过很多次。在很久之前，为了一个人，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裴珲知道崔沣不愿意面对，但他不得不说出实情：“刚刚我才忽然明白凤昔女神为何偷偷放下羽毛，而不是告知我们。”
崔沣一点就通，讷讷接口道：“她早已知道是这个结局，所以让泰山君自己做出选择？”
崔沣的语气中多有讽刺，她虽然知道这件事和凤昔的关系不大，但她现在满腔愤怒就想有个发落对象，自己的亲生母亲冷漠又直接参与，实在是十足的好靶子。
裴珲看着崔沣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我想，可能是因为这个结界因为当初凌华破过，有且只有他能带我们出来，所以……”
崔沣打断他：“逝者已矣，不提了。”
裴珲感觉她似乎很不想谈论凤昔，他自觉此时不是开导她的时候，可是又不忍心她对自己的亲生母亲误会。
赵出奇赶紧圆场道：“我们这是出来了？这是哪里？”
裴珲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任崔沣自行安静。催动云撵道：“看样子应该是人界，就是不知道和混沌界毗邻的是何处。”
他们在云撵上行了又小半个时辰，入目皆是苍翠的大山，云雾缭绕，自有一股清气流淌。
赵出奇一直乡下人进城一样趴在云撵往下看，到处都是翠色挺无聊的，但他却看得津津有味，能脱离暗无天日之处感觉真是太好了。此时此刻，什么听枫阁，什么任务，通通都被抛之脑后。忽然莽汉大叫道：“下面有村镇，我们下去吧。”
崔沣一直安安静静，不说话也不往外看。裴珲有些担忧，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听了赵出奇的建议，点点头道：“也好，下去问问此地是何处。”
他们降落在一处偏僻的山脚，刚一落地，云撵就变为一枚羽毛。裴珲刚要伸手去接，那枚羽毛却主动飘到崔沣的面前，崔沣本能地伸手，它便缓缓地落在她的手上，临了还倏忽小亮了一下，似乎绽放一个微笑。
崔沣一愣，满面寒霜终于有了裂痕。
三人走了一炷香就发现一处茶棚，一对中年夫妻在茶摊上忙前忙后。
茶客不少，应该都是些樵夫、猎户，黝黑的的皮肤、矫健纤瘦的四肢显示出他们久在山中奔波。他们看到来了三位衣着华丽但是有些风尘仆仆的人，一下子看出并非山里人，但大家也并不意外，只是好奇地打量几眼又各自侃起了大山。
只听一人道：“卢岭一岁一度的祭天又要开始了，这次不知道又会招几个门人？”
另一个道：“卢岭向来来者不拒，管他招几个，想去自去报名即可。”
先前那人道：“话是这么说，但是门人与门人也有区别，每年可修真的岭内弟子可是少之又少。岭外的最多算个打杂的，最多混个掌柜，还是凡人一个！”
另外一个不服了：“凡人怎么了，你莫不是还真想成仙？”
这么具有“宏图大志”，引发了周围人的起哄嘲笑。刚才那人不好意思，连连摆手：“能不能聊，还不是按事实说的噻！”
裴珲低声道：“难道这里是卢岭？”
那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不过卢岭竟然是与混沌交界之处，令人匪夷所思。不知道皇帝知不知道这件事？
赵出奇知道他们的疑问，他自忖气质和这群人有一些相似，他主动走过去道：“此处可是卢岭？”
那些人停止打闹，有一个年长者回道：“正是。这位兄台也是来拜入门下的吗？”
赵出奇憨憨一笑：“正是，我们兄妹想拜入仙门，只是迷路了，在此处歇歇脚。”
众人都露出了然的样子。
那长者道：“山路难走，你们外乡人走错实属正常。”
赵出奇道：“请问老者可否指指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