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真相与妥协1

“为什么……难道，这一切……真的都是您策划的？”回忆在此刻蜂涌而来，那么坚定职责与信仰的恩师，现在如此冷酷地站在圣树与己身的面前，并不否认自己享有那个名字，却体现出巨大的反差。赛希尔顿时觉得胸腔一紧，难过和不解争先恐后地敲打着它的心室。

“……”

瑟拉迈尔懒得一一回答，可是神影依拒绝这种“帮忙”背锅的“默认”行为，他认为瑟拉迈尔这种增加误会和憎恨以确保隔阂的方式在此处断不可取，只会让己方尤其是莫德维拉的立场更加尴尬，于是赶紧连比带划地解释：“不好意思我插个嘴！仅限于第二颗树种而已！你们的首都遇袭，以及两颗树种一起被盗的事情跟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一·点·没·有！”

“我从没想过会是你的主谋，瑟拉迈尔……做出这样的举动，莫非还在怨恨当年的事？”

瑟拉迈尔露出一个轻蔑的表情：“……看来你自己心里清楚，凯希亚。”

“当年的……？”除了初代英杰，从赛希尔到它的后辈，以及所有完全不清楚内幕的人，都怔怔地看向圣树。

凯希亚纠结了一小会，它不知道这件事到底由谁来说最恰当，如果按自己的定义来强调“只是一个命运的误会”，估计瑟拉迈尔当场就要……

这里是莫德维拉的地盘，不能给他带来不必要的损失。

“还是由我来说吧。”放弃了继续解析，初代英杰决定替圣树转述这一切，“当年，在惩办罪臣玛洛图斯的过程中，遇到了当任女皇的极大阻力，最后女皇只妥协一点，那就是让他们在竞技场一决胜负，玛洛图斯赢了的话，议会执法官这边就自此销案不得追究，瑟拉迈尔赢了的话，皇廷就不能阻碍议会要求审判玛洛图斯。论一对一的决斗，其实双方并没有多大的实力之差。在决斗之前，双方都去凯希亚那里获得自己命运的预言。玛洛图斯获得的预言是‘你将站立到最后’，而瑟拉迈尔的则是‘你将获得最终的胜利’，双方并不知晓彼此的预言内容。那场决斗瑟拉迈尔依靠灵活性稍微占据了上峰，然而玛洛图斯在武器的刃柄里下了对我们种族十分危险的食甲虫，咬穿了对手甲壳……肮脏地获得了在竞技场站立到最后的结果。”

它顿了顿，希望在场的听众能够消化这些讯息，无论大家已经知道还是不甚清楚。

“凯希亚的预言就是命运未来的走向，而接受预言要怎么去理解，往往会因为各人的倾向而有所不同。我想，瑟拉迈尔那时……就是坚信了自己的胜利。是这样的吗？”

“为什么不。我的职责让我无法饶恕违法者的存在，这个胜利不仅仅事关议会的尊严，更多是我自己的荣誉，以及，如果我输掉的话，跟着我的人——之后恐怕无法在螳螂妖的社会里立足。”瑟拉迈尔的容器，阿尔卡那侯爵翡翠色的眼睛安静地凝视着赛希尔，“除了坚信自己会解决掉那个佞臣，已经别无他法。”

“然而命运是残酷的，”初代轻轻地摇了摇头，它有着过目不忘的天生异能，因此那场对决的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所承受的权力博弈带来的失败冲击，至今记忆犹新。“瑟拉迈尔没有迎接到自己胜利的结局，我们议会的人，都知道它必定含恨而终。事后，当我从凯希亚那里得知，它的灵魂没有回归我们的轮回，甚至作为神诞一辈英灵留在埃弗拉大陆时，我就猜到会是这样。因为对它来说，这就是被自己的信仰所欺骗，而得来的最坏的结果。”

“没错。对于亡灵，亡灵中的怨灵来说，怨恨就是他们的强大的本源，后生派里，依靠这样的力量通过了‘神之试练’的，仅仅只有它一个而已。就算是莉莲娜，也是依靠武者之力与战争谋略才得到的资格。”海拉幽幽地插话到，“说起来，当年瑟拉迈尔旅行到我的世界，与莉莲娜交手的那次，震撼了整个我的领域。既然能凭憎恨而得到这样强大的力量，恐怕誓约是‘永不原谅’……这种程度吧。”

瑟拉迈尔扭头，不屑地哼了一声。

“但是，瑟拉迈尔，”初代英杰——泰纳图斯前行了一步，“凯希亚的预言并没有错。你离开得很早，并没有见证过那句话的实现。”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泰纳图斯。”瑟拉迈尔快人快语，打断它即将倾诉而出的腹稿，并将手杖的宝珠一段不轻不重地指向赛希尔，“它现在站在这里，荣耀地站在这里，我就能明白一切。”

“……！”赛希尔一下子哽噎了，纵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仿佛是恩师刚才的一指让自己无法发声一样。它内心狂喜的是，恩师毕竟是恩师，它能够不用倾听冗长的故事就能知道自己没有给它丢脸；梗塞的是，此刻的距离感，以及立场不同的尴尬。

“但是，我的憎恨已经无法消解了。即使站在这里，我每一秒都无法停止想要刺穿凯希亚的想法。”

“那你为什么不付诸行动？”安静了很久的枢机卿略带恶意地询问到，毕竟瑟拉迈尔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以上的狠话，旁边的加西亚后悔为什么没有阻止她的口无遮拦。

“因为没有用，”瑟拉迈尔坦率地说，“我计算了这样做会发生什么：在我下令武器变化的时候，”说着，他举起自己的手杖，宝珠开始由蓝变红，莉莲娜和莫德维拉再次进入了戒备状态，直到那红色渐渐消退，“莉莲娜和莫德维拉他们就会拼命阻止我，哼，毕竟是受过故国恩惠的。如果他们两个不够，后面三个就会加上来，如果我的‘沉默螺旋’有足够的机会刺向凯希亚……这里所有人的力量就会一起来阻止我。”

“在无尽的憎恨之下还能保持这样的清醒……深感佩服。”枢机卿理解地微笑着，表示对这样的态度和认知甚是满意。

“……就算能挣脱你们的阻止，刺杀凯希亚，一次一次，直到它停止呼吸，我的憎恨也不会消解。再怎么做，都只是徒劳无功。倒是夺走它的子嗣，让它总是处在焦虑之中，是个不错的发泄方式。”

“从恶魔统领者的角度，请容许我称赞一下这个做事的品位。”

事已至此，凯希亚明白了瑟拉迈尔的想法，它感到对方的憎恨已经是无可消解——至少眼下是这样，于是，它长叹了一口气，反省自己当年说话没说明白：“对于当年的事，我向你表示最深的歉意，瑟拉迈尔。我自己也时常后悔，可能因为话没说透而导致了你这样程度的英灵离开了埃弗拉大陆，自己都没法向子民们交代你离开的原因。”说着，它略有哀愁地看了一眼身边的赛希尔，这孩子应该是这件事里受伤最深的那个，“我带着子民们因为树种的事情远来至此，也牵涉了维拉克鲁斯，为了给这件事画上一个句号，必须做出一个决定——”

房间里的所有人与神都专注或者屏息着凝望圣树的宣告。

“我，凯希亚，世界之树，自然的守护者——永远放弃对那颗树种的追索之权。”

这句话犹如一声惊雷，在房间中赫然炸裂。

“伟大的凯希亚，您？！”小女皇慌忙拽住了圣树的臂膀，显然是对此感到巨大的震惊，诸树之父怎么可以放弃去爱自己孩子的权利？“这样的话，不知道那颗树种会被拿去做什么！”

因为想说的都被米柯艾夏抢了先，赛希尔它们也只是焦急地望着圣树尊上，希望它冷静地做出决断。

会被拿去做什么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神影依是知道的，他向莫德维拉挤挤眼，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说出来，魔网之主最终摇了摇头，让他先把舌头咬住。

“三思而行啊，凯希亚。”泰纳图斯对这个结果不怎么意外，它倒是相信凯希亚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这样的决定，一是作为道义上对瑟拉迈尔这些年难过时光的赔礼，二是做出割舍与决断，让瑟拉迈尔的那种“给人添堵”的糟糕想法不能继续得逞，这样的话，源生派代表的尊严还能够得以保存，三是让被牵涉进来的维拉克鲁斯官方今后在面对自己地盘上的守护神明时，不再尴尬（话说有这恶魔枢机卿在，她理解什么叫尴尬么）——这样便能对第二颗树种失窃事件做出一个最为妥当的结束。

“我决定了，不会反悔。”凯希亚的态度很坚决、明确。“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不断的追索，战争必将发生，我不希望为了阻止它发生的孩子在醒来的时候面对现实，无尽地想要知道自己当初是不是做错，或者选错了什么。”

聆听了这句话的莉莲娜不由得将手放到胸口，心中涌出一股暖流，感激圣树能够为自己的弟弟如此着想。

“呼……从维拉克鲁斯官方的角度，我和加西亚无比感激您伟大的决断，诸树之父。妥协并不时时刻刻都意味着屈辱，它也会是使我们走向美好未来的优雅欠身。”普拉菲尔用自己最好的声音来赞美一路曲折而走到现在的命运，至少她不用去思考如何采取粗暴恶劣的方式来平息局面，“是吧，我的陛下？”

加西亚亦在内心赞美圣光的眷顾，斟酌着溢美之词：“您让此地免于战争之云笼罩的伟大决定，必将载入维拉克鲁斯的历史。我想，只是付出一座建筑的重建费用，是买通命运最便宜的贿赂了。”

女皇与英杰们默默尊重了圣树的决定，虽然有些不甘心，但是在回味了圣树与瑟拉迈尔之间的恩怨后，不约而同地觉得，这大概是唯一不发生纷争的解决方式了。而且，瑟拉迈尔的憎恨的确不是无缘无故，当初它那么忠诚地履行着维护族群命运与法治的使命，却得到这样的结果……就算圣树的预言没有错，那种令人扼腕叹息的结果已经造成了，无可挽回。

剩下的就是——看瑟拉迈尔那边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