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7章

他就这么站了一阵，宋漪好像突然反应过，扭头指了指身后的椅子，“你坐。”

莫子初转身拿了椅子，放到她身边，坐下，静静陪着她。

经过刚刚的一阵平复，宋漪把心中又一次涌起的不安压了下去，扭头看他，“你来四示知道吗？”

“知道。”说起那个丫头，他心中一阵烦闷。

“你在这待久了没事吗？”

“没事。”现在谁的事也没有她的事重要。

虽是这么说，但心里还是免不了想，那个丫头在家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她吵着闹着要跟他来，说要来看漪。但这时候哪能让她来添乱。

宋漪也不再多说，看了眼他似有心事的脸，又转过头看向夜易。

她现在也没有过多的心情去关心别的事。莫子初的事，相信他能自己处理好，也不需要她操心。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坐着，一直坐到深夜。

十一点过后，莫子初看了看表，宋漪也知道晚了，扭头看着他：“你赶紧回家吧，四示还在等你。”

莫子初看了她片刻，“嗯”了声，从椅子上起身，自然的伸手想摸摸她的头，手探到她脑后，毫厘间又停住，最后握了握，轻搭在了她肩上。

“你也早点休息，夜易要是醒来，看到你精神不济的样子，也不会开心。”

宋漪默默颔首。

知道劝了也不见得有用，莫子初暗叹一声，“要是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告诉我。”

宋漪犹豫片刻，“嗯。”

他又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片刻，“那我先走了。”

“嗯。”

莫子初又看了她一眼，眸中闪过几抹复杂的情绪，这才抽回落在她肩头的手，转身离开。

外间的莫杭见他出来，赶紧从沙发上起身，“哥，你走了。”

莫子初看向他，“嗯，好好照顾她，自己也注意别太累。”

莫杭心内一阵翻涌，朝他坚定的一点头，跟他默默交换眼神。

莫子初难得的对他勾了下唇，一转头，离开。

他的这一个笑容，让莫杭愣了好一阵，哥竟然对他笑了！

心内一阵激动。

他们兄弟间，从成年后，哥就没对他笑过，总是冷冰冰的样子。

今天的这个笑容，对他意义重大。

……

夜易昏迷的第三天下午，一切还是照旧。

莫杭在外间坐着看杂志。

宋漪在给夜易擦过一遍身体后，在床边坐下，执起他的手放到唇边吻了吻，然后贴在脸上，伸手抚着他的脸，“你什么时候能醒来？我等了三天了，一直都没回过家。你就安心让我一直在这守着，都不管小夜了吗？”

顿了顿，“我倒是不介意等，那你想让小夜没有爸妈照顾，快成孤儿了。他要是一直看不见我们，会问的啊，你想让他看到你这个样子？”

片刻，又轻道：“老爷子那我也没法交代，总不可能一直瞒着他。”

她断断续续的说着，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多少话，说着说着，感觉贴在脸上的手好像有了动静……

在她的唇落在男人指尖时，他一直抖动的眼皮缓缓掀开一道缝。

宋漪看到他眼皮一点一点掀开，最后露出了那双漆黑的眸。

他醒了！他醒了！！

这一刻，她三天强撑起的一道壁垒，似乎瞬间倒塌，累积的所有不安、痛苦倾闸而出，压抑的呜咽声从喉间溢出。

微抖的手轻轻在他苍白的脸上抚摸，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滴在他微凉的脸上。

皮肤上温热的湿润感迅速拉拢了夜易的神思，他目光闪了下，看向自己面前的女人。

她红着眼眶，脸上的表情似哭似笑，眼中的泪还在不断滚落，一滴一滴落在他脸上，也熨烫在他心上。

他喉结滚动，润了润干涩的喉咙，翕动干裂的唇，嘶哑的挤出：“漪。”然后扯唇对她一笑。

没曾想，他这一声唤，倒让她喉间“呜”的一声，哭得更厉害，不断滚落的泪如断线珍珠。

他拧眉，用力抬起还无力的右手，指尖触到她眼下，轻轻擦拭，“别哭，我没事了。”

嘶哑却柔软的话，彻底捏软了宋漪强撑了几天的心，她一头栽进他颈间，却又怕压到他，只敢轻轻贴在他被褥上，压抑的哭声溢出，“你终于醒了，终于醒了……”

从她的声音和微抖的身体中，他看到了她的害怕、无助，不断滴在颈间的滚烫泪珠烫得他心疼。

她这个样子让他手足无措，只能一下一下轻拍她背，柔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

屋内的动静让屋外的莫杭慌忙冲了进来，“怎么了？”他在外屋看书，突然听到她叫夜易，然后就是压抑的哭声。

不明所以的冲到床前，一脸焦急的看向床上的人，这才看清病床上的情形时，他眼一睁，“你醒了！”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夜易看向他，朝他眨了眨眼，手轻抚着女人的背。

宋漪还在断断续续的抽噎，“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再也不许这样了……再也不许这样了……”

夜易只能柔柔应：“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话落，压抑的咳声从喉间传出。

毕竟是刚醒，身体经历了那样高温浓烟的炙烤，又被爆炸冲出的东西砸到，肯定是不会好过的。

醒是醒了，接下来还需要时间恢复。

他这几声咳，倒是把两个沉浸在他苏醒喜悦和激动中的人唤醒。

莫杭赶紧几步跨到床头，按下呼叫铃，得让医生赶紧来给他看看。

宋漪立即从他身上弹起，不敢再压着他，手不知道该放哪，一脸紧张无措，“我有没有弄疼你？”

她小心翼翼的样子让夜易心口微酸，自己是真的吓到她了。

抓住她悬在半空无措的手，拉到自己胸口，宋漪赶紧凝眸看他。

他对她柔柔一笑，“没有，我没事。”

宋漪这才松了口气，挺直身体坐在床沿，眼一直紧盯着他，一刻也不敢放松。

莫杭站到床边，低头看着床上的男人，亏他还能笑出来，这几天可把他们几个担心死了。

“你知不知道你把我们几个折腾够呛，尤其是漪，你就想想你以后该怎么还吧！没见过你这么拿自己命开玩笑的！”气话是这么说，其实是高兴他终于醒了。

哥们之间表达感情的方式一向特别，夜易明白得很，虚弱的嗤了他声，“你这张嘴给自己积点德。”

莫杭撇撇嘴，不置可否。反正只要他没事就行，至于自己，就不用他操心了。

夜易哼了声，眼挪到坐在床沿的女人脸上，她的憔悴盖不住，他心疼的低道：“过来。”

她眼光闪了闪，鼻头还红红的，听话的俯低身子，慢慢靠近他。

他抬手抚上她微白的脸，看着她眼下两抹浓重的乌青，“你几天没睡了？”

宋漪摇头，哽着声，“我每天都睡得很好。”

她善意的谎言他又怎么会不听不明白，叹了声，低哑的一声：“对不起。”害她担惊受怕了这么久。

她继续摇头，使劲摇头，把刚止住的泪又摇了出来，却是无话。

她这个样子让夜易更心疼。

“我昏迷了几天？”

宋漪吸了吸鼻子，抹了抹脸上的泪，勉强的笑了笑，“你贪睡，都睡了三天了。”

三天？夜易也没料到自己睡了这么久。

这三天，他也不算毫无知觉，偶尔隐隐能感觉有人在跟他说话，但是说的什么，他抓不住。

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在跟什么搏斗，有东西要把他拉走时，背后就会有人叫他，他回头，看到的是漪对他微笑，伸出手让他过去的样子。

就这么来回的挣扎，竟然就是三天。

他凝眸看向面前的女人，就是说，这三天她都没有好好休息。

眉头微微皱起，“你现在去睡觉。”

宋漪微拧起眉，“睡不着。”

她话音刚落，病房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三个人都移眸看过去。

院长带着两个护士疾步过来了。

宋漪知道这是要给夜易做检查，赶紧从床沿起身，把位置让给院长。

院长站到床边，松了口气，对床上终于醒来的男人一笑，“夜总，你醒了我们就放心了。”

夜易礼貌的对他点头，“有劳了。”

院长一颔首，脸上的笑容渐敛，“我给您检查下。”他心里一直担心一件事情。

那天手术过后，看他们一个个担惊受怕，而且也不知道人究竟能不能醒，他就没说。

现在人醒了，只怕，还得面对那个问题。

宋漪盯着院长手中的那个叩诊锤，心“砰砰”跳得厉害。

这个东西她在电视剧里看见过，一般医生拿它给病患检查时，多半都会得出个瘫痪的结果。

院长为什么要拿这个给夜易检查？

她心一下悬到嗓子眼，眼缓缓移到夜易脸上，他面无表情，只看着站在床尾的院长，漆黑的眼眸淡淡。

她又缓缓扭头看向院长，紧张的瞪大眼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莫杭更是拧起眉，他知道院长手上的那个叩诊锤是干什么用的。只有在检查患者的肢体是不是有反应时才用。

一种很不妙的感觉涌上，他问过项佑出事时的情况，知道夜易是被爆炸冲出的一根很粗的木头砸到了后背。

难道？

院长稍稍掀开了夜易脚下的被子，拿着叩诊锤刮压夜易的脚心。

宋漪跟莫杭都紧张得一瞬不瞬的盯着。

院长在他一只脚的脚心刮压了几下，见他脚一动不动，他又加大了力道，还是没有反应，他问了句：“有感觉吗？”

“没有。”夜易冷静无波的声音。

却让宋漪和莫杭惊得瞪大眼，心脏在胸口“砰砰”乱撞。

宋漪觉得被什么扼住了喉管，她有些不能呼吸。

看着院长的叩诊锤又移到他另一个脚心，用力的在刮压，“现在有没有感觉？”

“没有。”还是平静的两个字。

宋漪脑子里一白，浑身都麻了，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

愣愣瞠大眸盯着院长手中的动作。

谁来告诉她，这是怎么了？

怎么会没有感觉？

莫杭眉头紧拧，心里已经有了大概。

院长检查完夜易的两个脚心，把被子轻轻拉上，一脸凝重的走到床侧。如果这个检查完，还是没有反应的话，那就可以下结论了。

宋漪随着他的脚步愣愣移动眸子，看着他在她面前的床侧停住，她直直瞪着他，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眼看院长掀开了夜易膝盖处的被子，推到一边，将他双膝露了出来，她像是被什么推醒，眼眸一闪，颤抖的眸凝在院长的动作上。

他手上的叩诊锤每落一下，都像是敲在她身上，让她一抖，心都跟着在颤。

看着那叩诊锤在夜易双膝上各敲了几下后，院长直起身，脸上的凝重又多了几分。

宋漪盯着他，眼都不敢眨，她要知道他的结论。

院长把手中的叩诊锤递回给护士，看了看面色沉重的莫杭跟一脸紧张的宋漪，最后看向床上躺着的夜易。

想必他已猜到了八九分，但还是一脸冷静，没有半点惊慌。院长也不得不佩服他心理的强大，不愧是夜宇集团的总裁，这要换成是其他人，哪怕是男人，也会无措到崩溃。

虽然残忍，但他不得不把这个结果告诉他们。

“夜总，通过刚刚的检查，您其他地方都没有大问题，过段时间就能完全复原，但是，下肢现在没有知觉。”

他的话像一个重磅炸弹，“轰”一声投在房间里，爆炸过后一片死一般的寂静，静得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都清晰无比。

所有的人都像是凝固了，只有夜易脸色如常，微一垂眸，盖住了目中光亮。

宋漪脑子里被炸得乱哄哄一片，身体晃了晃，脸上一片茫然。

没有知觉？什么意思？

莫杭紧拧眉头看着床上躺着的男人，这意思是瘫痪？

不可能！

夜易怎么可能瘫痪？！

瞪大眼看向院长，几步跨上去，“院长，那他什么时候能恢复知觉？”

失去知觉有短暂性的和永久性的之分，阻碍神经反应的原因有多种。

院长转眸看向他，脸色微沉，“这个我也不好说，他被东西砸到后腰，现在里面有血肿，血肿会压迫神经，影响功能反应。只能等血肿消了后再看。”

这意思就是未知数？莫杭还是有些不敢置信，瞪大眼，嘴唇抖动几下，“血肿消了后就没事了？”

院长眉头微皱了下，沉默不语。这个问题他现在也给不出肯定的答案，他后腰伤得是比较严重的。

斟酌片刻，道了句：“等血肿消了再看吧。”

莫杭脸色刷的一白，这意思很明显，他也没有把握。

双手缓缓在身侧扣紧，看向床上静躺的男人，他还是那张苍白冰冷的脸，只是眸微垂，看不出他心思。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