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1章 乱流（五十三）

罗波安缓缓睁开双眼，极度的不真实感让他恶心，满眼绿色的世界虚无缥缈，但是记忆快速的在脑海中不断闪现而过，他很快便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可是，同样的疑问开始袭来，他不确定自己还是真正的自己，他不确定是否达克赛德已经杀死了那个原本的罗波安，而自己如今不过只是一具承载着被篡改和添加进去了新记忆的新躯壳。罗波安的手按在容器壁上，他透过呼吸器产生的一个个泡沫观察着外界的模糊世界，他最终注意到了一个人正站在容器的不远处看着自己，那双犹如黑暗中的启明星般的眼睛盯紧自己。

罗波安终于还是敲击着容器壁，直到呼吸器忽然松脱，他吸进那绿色的液体，立刻感到更加窒息，在本能驱使下，罗波安开始向上游动，直到自己的脑袋如同穿过母体般钻出液体的表面并大口的吸进空气。一只巨手抓住了罗波安的脑袋，就在罗波安还来不及反应时，巨大的力量已经将其提起并扔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欢迎回来，罗波安。”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没有一丝感情色彩，达克赛德依旧如此傲慢，在他的眼中，世间的一切皆为尘埃。

罗波安蜷缩在地面上，双手抱住了自己，他有些虚弱，远比从前虚弱的多，就好像自己曾经的力量已经消失殆尽，他真的成为了一介凡人，一个无用的凡人。

“你……你做了……做了什么？”

罗波安颤抖的发问，他的双眼逐渐适应了这间屋子内的强烈光照，他看清了俯瞰着自己的达克赛德，如今这个强大的存在全副武装，漆黑的装甲几乎覆盖全神，头上也包裹在装甲之中，双眼的瞳孔收缩成了两个烁烁放光的圆点，其余全是黑色，达克赛德如今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保持中立的神明，他彻底成为了毁灭和愤怒的化身，他就像是战神临凡般背着双臂、面无表情的看着罗波安。

“很正常，不要大惊小怪，你的意识正在逐渐回归，这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

达克赛德观察着罗波安的表情，他残酷的露出一抹微笑。

“不！你知道、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我的、我的力量！你到底做了什么？”罗波安挣扎着坐起来，但虚弱感让他很快便再次摔倒在地上，如此的丑态下，罗波安觉得自己活着简直就是耻辱。他看到了自己苍白的皮肤，他从未觉得如此悲哀，这种感觉逐渐演变成了恐惧，他再一次想到了死亡，永恒的死亡，还有凡人所需要经历的悲惨命运。

“哦，你知道，无论什么都需要付出代价，对吗，罗波安？而你，是你自己选择要走出这一步。这就是代价，失去大部分力量的代价，而你同情人类，同情那些蝼蚁，难道你只不过是在虚伪的装出对他们的友善？或是装作救世主般的去显示自己的宽容？”

达克赛德慢慢俯下身，嘴角的轻蔑微笑极其残忍无情，“你可以放弃，你可以选择离开，剩下的可以让我来替你完成，至少我没有你的虚伪，要知道，我对万事万物都是……一视同仁。”

“不！”

罗波安脱口而出，他闭上双眼喘着粗气，他为自己一瞬间的软弱而感到羞耻，他半晌后虚弱的张开嘴颤抖的强迫自己说道，“不，我……理应如此。”

达克赛德没有说什么，他观察了罗波安几秒，然后重新直起身子，他抽出右臂，然后丢给罗波安一个观察者记录装置，“穿好衣服，我在外面等你，我已经给你配备了你所需要的武器和装备，我们就快要抵达目的地了，希望你不会后悔，因为这一次一旦开始，谁都无法逆转这个过程。”

罗波安拾起了手表一样的观察者记录装置，他的手逐渐稳定下来，他也不再感到太过虚弱，似乎力量在一点点的回归，虽然远远比从前的自己虚弱，但至少他知道达克赛德的这个方法没有剥夺自己所有的力量。他还是要比凡人强一些，罗波安稍稍安心下来，但他很快再次为自己的这种居高临下的想法而感到羞愧。也许，达克赛德是对的，自己从来就不曾了解过凡人，他可怜他们、同情他们，但是他只是高高在上的混蛋，他和那些伪神一样，都只不过在显示自己的强大和能力，他不过是傲慢的认为自己可以拯救这些凡人，从而来证明他要比凡人强大，要比他们更应该在这个残酷的宇宙中生存下来，而那些凡人则只配跪在地上对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力量顶礼膜拜，他们不过只是蝼蚁，一文不值。

虚伪的正义。

罗波安忽然发现一直以来自己对挪亚的判断是错的，那个男人没有感情，他也从来没有那种虚伪的怜悯，他才是那个一视同仁的存在，要比达克赛德这种所谓的一视同仁更加公平。因为挪亚并不认为自己与凡人有什么不同。

罗波安想到了小以诺，他咬咬牙，攥紧了观察者记录装置，然后以手撑地挣扎着爬起来，他直起身子，感受着力量一点点的回归，他喘着粗气，开始接受一切，他清除杂念，让自己平静下来，他驱逐出恐惧和悔恨，让自己恢复成原本的状态。

一切都是虚伪的，自己才是那个从一开始就应该消失的存在，就像那个预言者奥多拉，她错了，她自认为自己看透了所有的未来，了解了所有的命运，但到头来，她不过只是作茧自缚。他们都是虚伪的蠢材，而命运之神知道这一点，也利用了这一点。

罗波安带好观察者记录装置，他启动按钮，然后搜索着他曾经所惯常使用的武器和装备。

他在经历一场史无前例的战争，但他如今知道了一点，他不是那个能改变一切的战士和救世主，他只是一个引路者，一个传火者，一个旁观者，一个殉道者。

这个世界，这个宇宙不属于他们。

装备开始覆盖罗波安的全身。

这个宇宙注定属于那些拥有自由意志的凡人，他们值得得到这一切，因为只有他们知道如何不断的与命运抗争。

罗波安终于知道了自己该做些什么。

两柄金色长剑出现在他的手中，他将其背在身后，面具阖上，罗波安迈步走出这个房间。

他要将宇宙的命运交还给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