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6章 凡人时代（六十三）

余威喘着粗气将焰形剑从焦黑扭曲的尸首上拔出，他抬起头茫然的环视了下惨烈无比的战场，一时间竟觉得自己依旧在永恒的死亡之中做着光怪陆离的迷梦。世界是疯狂的，这一点余威早就知道，从被弗劳德从烂泥中挖出来之前的那一世便知道这毋庸置疑的一点，可是，如今在希望被重新点燃后迎来的巨大反转之时，余威开始觉得一切都不过是自己在脑海中虚妄的幻想，梦已醒，皆为空。

破空的尖锐嘶嚎此时再次从余威身后袭来，余威早已对此麻木，他本能的转身突刺，收剑劈砍，在了结了这个近乎为骷髅的怪物后立刻转身面对下一个对手。余威已经不知道自己挥剑挥了多久，还要继续厮杀多久，甚至不知道被漫天灰烬笼罩的战场上还有多少人活着，到底哪一边占上风。达维徳早已与自己走散，自己招收的那几名亲卫也不知所踪，在不久前，自己还看到那个胆小鬼哈比尖叫着跑远，随着声音被那些怪物的嘶嚎湮没，余威再也没见到哈比。他跟着二狗子他们活了很久，但这一次，命运似乎开始清算以往的旧账。

余威的剑锋一顿，似乎卡在了那怪物的肋骨之上，余威用力抽剑，但他却没能成功。火源波欧斯的力量在这场大战开始不久便即不断衰退，看来如今力量彻底用到了头儿。那头怪物不断扭动挣扎，骷髅脑袋那没有了下颚的可憎面容以极不自然的状态凑了过来。余威只得撒手撤剑，同时向后跃开，但是他没想到的是，由于焰形剑的火焰减弱，无法将怪物完全烧死，地上仅剩半截身子的一个怪物恰好抓住了余威的脚踝，余威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显然怪物的枯手指扎进了余威小腿上的血肉之内。

余威立刻抽出腰间的长剑斜身斩落，怪物的骷髅手臂被斩断，但那只手却依旧牢牢箍在自己的小腿上。余威来不及管腿上的伤，他抽出另一边的短剑回身掷出，他那由火焰幻化的右手这时也开始熄灭，一时间短剑失去了准头，只是在站起身扑过来的怪物左侧脸颊擦过。余威被迫咬牙握紧左手的长剑准备迎敌。

空中一道黑光落下，那道诡异的黑光恰好落在那个骷髅怪物身上将其砸了个粉碎，余威这才看出这个落在自己面前的东西长着漆黑的翅膀，翅膀此时缓缓张开，露出谎言之王比列原本的身躯，比列站起身来，他的手中正抓着眼窝依旧闪烁着幽蓝微光的骷髅脑袋，比列的嘴中发出“咯咯”的笑声，随即攥紧拳头，捏碎了骷髅脑袋，幽蓝色的光芒在半空中闪烁了下化为萤火般的飞灰，片刻后才渐渐消失。

“你还真是命大啊，余威老兄。”

比列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令人着恼，他弯腰捡起余威的焰形剑，此时这柄神兵已经完全失去了火焰的光芒，看上去只是一柄普普通通的兵刃。而事实也正是如此，因为身为魔鬼的比列根本不会被其所伤，就说明火源波欧斯的力量已经彻底消失。

余威弯腰将小腿上的枯手用短剑砍碎，但还是有些许骨头碎渣残留在血肉之中，这让余威隐隐作痛，但他没有时间去疗伤，好在伤口不会影响自己的动作。余威这才站起身来收起长剑和短剑，他略显疲惫的看向曾经人类的死敌，那个臭名卓著的魔鬼。余威发现自己的心中毫无波澜，战争和厮杀让他的所有感觉都开始麻木，他甚至不在乎比列是谁，而至少此时的比列救了自己一命。

“我们还有多少人？”

余威在说出“我们”这两个字时还是有些别扭，但他不知道现在该如何称呼彼此。

比列打量了余威片刻，然后耸了耸肩，他将焰形剑扔给余威，余威伸出仅剩的左手将剑接住，他略显期待的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但令人失望的是，右手再次离他而去。

“那些怪物还可以支撑，但是人类……”

比列摇了摇头，嘴里还发出“咯咯”的笑声，“我们必须撤退了，离这里不远处有一座小山，暂时那里可以防守。”

“它们到底是什么？”

余威听着比列的笑声有些恍惚，他觉得自己曾经似乎也这么毫无顾忌的发笑，就像是嘲笑整个世界，也嘲笑自己本身的命运。但自己为何不再像个疯子似的发笑？为何自己会成为这样刻板的一个人？为何自己要在乎这场战争？

“毁灭一切的东西。”

比列幽幽的说道，“包括虚无。”

“有意思……”

余威想要挥去自己脑海中浮现出的各种纷乱想法，他似乎觉得那根本就不是属于自己的记忆。

“向东边撤退，你先走，联络其余人的事交给我。”

比列伸手给余威指了个方向，然后张开漆黑羽翼准备升空，“至少我能在这里看清战场内的情况。”

“最后一个问题……”

自从这场袭击开始，余威便没有机会与比列交谈，他们一直都在狼狈的与怪物交战，而且还陷入被动，“为何要帮我们？是薇薇安和法鲁格让你来的？”

比列沉默半晌，“有时你不觉得我们彼此很相似吗？就是这样，我只是想要复仇，至少这是我们目前共同的目的。”

“你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余威叹了口气看着比列重新升空，“看来你不会说的，对吗？”

“有些时候，我们得不到真相，也没有真相。”

比列说完这句话后便飞入漫天灰烬形成的薄雾之中，一时间，余威只能听到那些怪物的鬼哭狼嚎。

余威环视了下四周，暂时没有怪物冲出薄雾，他这才朝着比列所指的方向快步走了起来，这一路上尸骨遍地，却看不到一个活人，乃至一个塞德里克交给自己的怪物。余威没有加快速度，他必须保存体力好对付随时出现的怪物，于是，这宛若地狱般的尸山血海似乎毫无尽头。

薄雾逐渐减弱，一个人影孤零零的出现在前方不远处，那个人看到余威后迎了过来。余威握紧剑做好了准备。

“你还活着。”

达维徳现身后只是如此简单的说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