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林地反伏击

第15章 林地反伏击

吕讷宣布称王后,立刻派人将消息传到王国的各个角落。方汀亲手写下诏告,言查美伦十一世昏庸无道,置法卫居民于水火而不顾,再例举各种各样的个人劣迹,其中就有传言甚广的好色多情。

新王自称查美伦十二世,不承认十一世的王位和权力,诏告中要求伊斯滕“立刻离开圣主城,交出王冠和权杖,不得有任何抵抗”。

国王使者已经出发,他手执一面红色小旗,这意味着充满血腥的战争。另一方面,吕讷终于同意图道尔发售他的《国王的情妇》,并且告诉他文本已经复写好了。

将军这时反而有些害羞了:“陛下,这么紧要的关头做这种事是不是......”

吕讷拍了拍他的肩膀:“很好看,我晚上也常用。”

诏告中的义正言辞总归是跑不过市井小说的。《国王的情妇》在法卫与圣主两地立刻畅销起来,几乎变成了所有单身男人深夜时的最佳读物,酒馆里都在谈论十一世陛下为何要在某场大战中带一队侍女、亦或是如何在圣主城最阴暗的角落为不知名的女子留下王室血脉的。

伊斯滕亲眼看到血旗使者带来的诏告后,老脸猛地一红,要不是赛克罗在一旁扶着,恐怕就要口喷鲜血。

“这真的是吕讷写的吗?”赛克罗以有生以来最恶毒的声音质问来使,后者挺起胸膛,语气不卑不亢:“一字一句都来自陛下尊口。”

“陛下?”赛克罗冷笑,抽出腰间的仪仗剑走向使者,“容我道歉,不过我刚才是不是听错了?”

“您没有听错,”使者的话语掷地有声,“正是查美伦十二世,王国的明君,吕讷·查美伦陛下。”

“逆贼!”赛克罗愤怒地将细细的剑刃刺进使者的喉咙里,一股细细的血流“噗嗤”一声飙了出来,溅射在王储的脸上。这位使者自始至终都没有低下头颅,就算死去也睁着双眼。

伊斯滕努力咽下口中鲜血的时候,方汀率领的法师军团抵达狮卫属的审判森林。如格雷格出征前诺言,他已经完全破坏了狮卫整条边境防线,现在方汀和他的人可以从任何一个方向进驻审判森林。

格雷格站在一座堡垒废墟上等待好友到来,堡垒已经失去了防御作用,大门敞开,塔楼满身缺口,随时都会倒塌。不少攻城器械堆在堡垒外,它们笨重难以携带,格雷格正在考虑如何处理。

“我还有五百余人。”格雷格向方汀展示一张狮卫地图,上面标记着各种堡垒要塞的准确位置和各种无名小道,这些都是市面上贩卖的地图没有绘制的。“既然公爵大人已经到了,我们随时都可以继续前进。”

方汀没有同意他的进军建议:“陛下让我带来了命令,后续补员半天内就会抵达,到时再行动。”

“陛下真是谨慎,”格雷格小声嘟囔,“一旦让狮卫军集结成势,我们很难快速突破防线。”

梅戎公爵得到受袭急报后,先行令腹地中的领主各自防卫庄园,隐隐有放弃审判森林的意思。一些领主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一旦入侵者占据森林,等同于将狮卫的天生优势拱手让人。这群爵爷瞒着公爵聚在一起商量对策,森林要是陷落,最先遭殃的人就是他们。

半天后,格雷格手下的步卒数量重新回到八百人。森林树木茂密,格雷格命令士兵走平坦的公道,并于深夜停在一座建立在公道上的大型要塞前。

这座要塞比边境线上的几座堡垒都要庞大,把路一分为二,所有经过这里的人都会遭到检查。现在要塞大门紧闭,周围的空地也扩大了一圈,是事先砍伐了树木以获得更宽广的视野。格雷格有些后悔没有急行军,狮卫人已经做好了作战准备,这座要塞就是最好的证明。

法卫军在黑夜中不点篝火,一直休息到天亮。狮卫首次警钟敲响于法卫法师团的行动,守卫们惊讶地发现头顶多出一个火红的太阳,都吓得说不出话来。

狮卫守军以为法师们很快就会把这个大火球砸下来,慌忙躲进房屋中以免烧伤,然而法卫人和他们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火球斜斜砸在要塞后头的公道上,燃起一道高高的火墙。

趁狮卫人躲避的空隙,法卫士兵开始向没有树丛遮掩的空地推进,等到守卫重新跑出来列队拉弓,敌人已经快要走完半程。

和上次进攻强盗的寨子不同,这次可是要攻打拥有坚固石墙的堡垒,故而率先行进的是重装步兵,并带有一队拎着梯子的奴隶。受到弓箭压制的法卫人高举盾牌聚在一起,放缓脚步移往要塞。狮卫将领发现弓箭效果甚微,便令士兵推出崭新的火炮。

漆黑的炮管终于让一路连胜的法卫军队产生了一丝动摇,格雷格不得不令阵列散开。所幸法卫士兵已经跑出了一半的距离,只要捱过第一轮炮火,守军就来不及装填弹药。

“开火!”

守卫将领一声令下,火星带着狮卫人长久以来的忍耐烧尽了引线。一颗颗愤怒的炮弹轰出炮管,以一道扁平的弧线坠向法卫军阵。法卫人还没有完成分散命令,一堆士兵瞬间被火红色的爆炸吞没,地面被炸出一排深坑。大部分奴隶被炸死,梯子也断成好几节,新的奴隶刚刚从大军中跑出,狮卫人争取到了不少时间。

“前进!”格雷格绝不会动摇,他看到方汀正在指挥法师们施展第二次火球法术。狮卫要塞的大门比普通城门脆弱很多,专门用来对付没有攻城器械的匪徒,一次小小的火球冲击就可以把大门炸开。

守卫将领发现了敌人的意图,但无奈要塞里没有可以阻止法师施法的人物。狮卫士兵尽可能地阻止法卫士兵行进,由于火炮的威慑,后者重整阵列的速度变得缓慢。格雷格异常愤怒,在将领卫队的保护下纵马维持秩序:“动作快!敌人的箭矢要来了!”

狮卫士兵瞄准了发号施令的格雷格,但被格雷格一眼瞪住,手指不听使唤地僵在弓弦上,怎么都放不开。法卫人终于完成集结,恢复速度继续推进,等狮卫这一阵箭雨落下,只射住了敌人的后方。

法师团完成吟唱,比刚才小一号的火球落向阻隔公道的要塞大门,木质大门立刻熊熊燃烧起来,还炸开了抵在门后的士兵。法卫士兵轻松进入要塞展开白刃战,一把把剑刃同时出鞘,划出的金属声犹如死神的高歌。

狮卫要塞中尚有三百人坚守,分为两队从侧翼夹击首先冲进来的法卫方阵。法卫人受到两处攻击,阵列被压缩扭曲。一名法卫士兵向前一步脱离方阵,挡开戳过来的长矛接近敌人,狮卫士兵被迫向后退去,结果撞在了战友的身上,脚下一顿剑刃就刺进了他的心口。法卫人才尝到杀人的甜头,忽然发现自己太过深入,早就被一杆杆长矛围住,众狮卫士兵一拥而上,将他刺成了筛子。

格雷格率队登梯翻越城墙,法卫人依靠人数优势占据了上风,狮卫从夹击之势变成了被包围。守卫将领宁死不屈,他大喊着格雷格的名字冲过去,半路就被从地底穿出的黑色尖刺戳破了腹部,胃和其它脏器啪嗒嗒糊在地上。

“为什么......”将死之人看着那个在狮卫赢得无数战功的男人,最后的疑惑渐渐从眼中消失。

将领一死,其余人皆无心再战,丢下武器转身逃跑,把后背留给了敌人。格雷格跨上战马前去追击,每一具被他以背后一击致死的尸体都挂上了要塞的横梁,若是哪一天有人看到,就会知道这些是都是当逃兵的懦夫。

当晚法卫士官向两位将军报告伤亡情况:“此役我军伤亡步卒四百余。”

格雷格心中绞痛,这次他要求方汀听从他的意见,不等补员继续前进:“每浪费一天,狮卫的抵抗就会强一分,再这样下去,我们何时能出审判森林都是问题。”

吕讷此时甩部队抵达审判森林外围。这是一支真正的大军,数量超过了两千人,包括不少法师和不计其数的骑士。新王根据格雷格绘制的军事地图估算他们正在攻打公道上的要塞,但是从前线回报的士兵说肯特将军已经攻克要塞并继续前进了。

吕讷欣慰格雷格如此神速之余有些疑惑:“继续前进?我不是和莱森卿说等待补员的吗?”

格雷格率军越过要塞朝既定计划中的南方进发,再过三天,他们就可以安全走出审判森林。

法卫军稳步走在公道上,正经过一处坡道,道路在低势处。格雷格抬头望了一眼,高坡上的情况被茂密的树丛完全挡住。格雷格心中悸动,但还是没有下令停止行军。

方汀正在步卒身后率领法师紧紧跟随,骑在马上望到那面高坡。这个位置很容易遭到埋伏军队的袭击,就算是方汀这样不常打仗的人都知道,前方领军的格雷格竟然对此无动于衷。方汀有些后怕,伸手让法师团慢行。

周围静得可怕,明明是深林却没有一声鸟鸣,一定是因为有什么不速之客吓走了这些大自然的歌手。格雷格心中暗骂该死,大声下令部队快速行军。

突然坡上喊声大起,数颗人头从草丛中探出来,二话不说就拉动手里的弓弦。方汀心中翻了个白眼,还好他早早下令慢行,才不至于让脆弱的法师遭到正面进攻。

格雷格心中很骂对手好几代祖先,但诅咒没有让如雨的箭矢减少,法卫部队侧翼遭到重创,以列为单位的士兵一轮轮地倒下。法卫军士气大落,朝远离高坡的方向撤退。

“不许撤退!”格雷格的吼声荡出一圈蓝色的奥术光环,稍微令士兵镇定下来。他指着前方没有伏击的高坡一指:“往那个方向前进!”说罢便勒转马头冲向没有听见指令的中段部队。

中军受损严重,就快要溃不成队,格雷格及时出现,把准备逃跑的人一个个拦住:“不许撤退,准备还击!”

将军带头冲上高坡,法卫士兵见状终于抛弃胆怯重新列阵,跟着格雷格向上迎敌。埋伏在坡上的狮卫士兵看到一匹战马竟然无视地形冲了上来,惊得忘记了攻击,一条弓手阵线被格雷格一举突破。正当他准备拔剑斩杀敌人,斜刺里急速飞来一抹血红色的箭矢,正中并贯穿格雷格胯下坐骑的马头,战马当场毙命,带着格雷格重重摔倒在地。

狮卫士兵欢呼一声,拿起长矛准备给格雷格戳上几个血洞。格雷格翻身而起抓住一柄长矛将士兵拉到身边,抽出长剑捅进他的后背。吕讷送给他的宝剑锋利无比,只是挥舞出来的风就能划破人的皮肤,众人围着格雷格不敢上前,他的脚下堆满了狮卫人的尸体,这些就是他们挑错对手的证明。

格雷格并不在意手下多几条亡灵,只不过刚才将他射落得那支深红色箭矢让他分外感兴趣。只有法术可以将箭矢染红,但狮卫领内会法术的人屈指可数,更不用说让法术附在箭上了。

之前受到上坡命令的先锋部队已经抵达命令位置,他们的视野变得异常开阔,甚至可以看见陷入苦战的法卫士兵和浸泡在血中的格雷格。率军士官终于意识到了将军让他们上坡的意图,大吼一声“冲锋”,第一个向狮卫伏击部队侧翼杀去。

狮卫军杀得正欢,看上去他们正处于绝对的优势,法卫人节节败退,很快就会被逼下坡,然后撤进他们埋伏于远端的骑兵队。格雷格知道决不能撤退:“死也要死在坡上!”一边大喊一边杀敌。

“撤退!”

一个略苍老的声音吓了格雷格一跳,他回头看去,自己的人还在奋力抵抗,没有撤退。声音传自上坡,一个年仅四十的灰发男人拎着一把短弓俯视气喘吁吁的格雷格,格雷格有一种直觉,是他射出了那支足以消灭法卫全部士气的血红色箭矢。

“斯托卡,”格雷格大叫一个名字,“斯托卡伯爵,是你吗?”

“是我,格雷格·肯特。”斯托卡伯爵冷哼一声,消失在格雷格的视野之中。

狮卫部队接战过久过深,已经极难执行撤退命令了。这时,侧翼上坡的法卫部队终于杀到,靠着冲刺的力量扑进了敌人的侧面。另一边没有受到牵制的法卫法师团也同时完成施法,树木拔出自己的深根倒向狮卫人。局势立刻反转过来,狮卫人左右有敌不堪接战,受欺压的法卫中军终于有机会松一口气,逐渐挽回颓势。

清理战场的时候,格雷格才发现这支伏击他的部队只有区区二百七十余人。他的行进计划屡屡受挫,方汀以责备的眼光看着他,格雷格惭愧地低下了头:“这次是我的失误,我愿接受惩罚。”

方汀哼了一声:“等陛下到了,自然会降罪于你,和我道歉也没用。”

格雷格吃了亏,不敢再轻举妄动,按照吕讷的指令等待补员。吕讷的部队于三日后和格雷格会和,陛下看上去有些不高兴:“我以为我们会在再前面一些的庄园见面。”

方汀没让格雷格承认自己的失误,只是说遭到了伏击。“为了保险起见,我们在此等待后续部队。”

按照现在的行军路线,法卫军将一路向南,地势不断下降,走出森林时便会踏入一个姓为斯托卡的家族的领地。格雷格圈出那些容易设伏的高坡,希望吕讷能给他一个机会一雪前耻。

吕讷率领的骑士部队不擅长地势复杂的林地作战,他打算等格雷格为他开辟出进入平原腹地的平坦道路。“你是步兵将领,我信任你的决断。”

斯托卡这个家族格雷格并不熟,在狮卫里他算一位较边缘的爵爷,常年呆在降雨频繁的王国最南端。由于距狮卫城路途遥远,斯托卡通常不参加梅戎公爵的朝会。

即使如此,这不代表格雷格可以轻易地将他忽略掉。斯托卡家族控制着南方海岸几个重要的港口,比起法卫那些用来运送货物的帆船,南方海岸上可都是真正的战船。一旦格雷格打败斯托卡占领狮卫南部,法卫的物资、军队运输就可以转为海陆,不用再像现在这样担心遭受伏击。

格雷格借了百名骑士,在方汀的部队前列阵行进在公道上。这是一支法师人数多于近战士兵的部队,只要有将领和法卫战斗过,就会轻易地认为这是非常典型的法卫主力。

方汀听说格雷格要拿自己作诱饵,也没有半分抗拒。“凡是战争,就难免有人死亡。”他说,“尽情用我吧。”

法师团从进入低坡地带就开始念咒,这是非常消耗法力的准备方式,而且容易被敌人的法师发觉。方汀勒马大骂:“是谁如此贪生?停止吟唱!”

格雷格没有料错,斯托卡的确在这个高坡上埋伏了一队人马。这个头发灰白的男人见到坡下的敌人早已经心动,没有人不会认为这支傻傻进入伏击圈的部队是主力军。他手下的副官跃跃欲试地半举起一只手,只要一声令下,狮卫士兵就会冲出去,将法卫人整个搅碎。

“稳住。”

斯托卡声音沙哑,这是因为他蹲守太久,许久没有说话。副官们没有斯托卡的命令不敢妄动,手臂迟迟没有挥下。

格雷格再稍远的地方观察上坡的情况,到目前为止,坡上仍然没有任何动静,略带凉意的风这次都有些大意,没有为他带来敌人的消息。他坚信斯托卡就在附近,这个位置甚至比前一次更有威胁,格雷格企图用损耗士兵的代价拿下斯托卡的人头。然而尴尬的是,现在看来,格雷格只是和假想敌作着根本就不存在的暗斗罢了。

斯托卡何尝不想轻易下令,可他是一名将军,他要为自己的士兵和领地负责。法卫的法师团已经进入伏击圈大半,是个完美的袭击时机。连士兵都开始回头看斯托卡了,一些人甚至把身子探出了树丛,差点就被格雷格锐利的眼神逮住。

老公爵紧闭干涩的双唇,耳边传来细弱的声音。这声音就像是一位妇人在为自己的儿子作出征前的祈祷,又像一名被强盗俘虏的农民下跪求饶。斯托卡恍然大悟,这是坡下的法卫法师悄悄吟唱的声音,他心中大骇,这要是贸然进攻,法师们可以做到立刻施展法术。

“撤!这些法卫人是诱饵。”

斯托卡大手一挥,头也不回地离开伏击圈。副官们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向身边的士兵下同样的命令,所有人只好怏怏而去。

同样失望不已的还有格雷格,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的计划会因几个怕死的法师失败。吕讷在后方得知格雷格部队顺利经过坡道,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领军绕了一点远路。

斯托卡伯爵领着部队离开审判森林,不得不说,他丧失了最后一次重挫法卫人的机会,以后再要以少数兵力抵抗格雷格,恐怕是不可能了。

回到众爵士身边的斯托卡疲惫地解下披风挂在一边,连续战斗和长途奔袭让他这个年纪的人感到身体沉重。“一个坏消息,敌人的将领是我们熟悉的格雷格·肯特,他一眼就认出我了。”

大家绝望地发出叹息,他们熟悉格雷格,格雷格自然也熟悉他们。前些年梅戎公爵还在狮卫全境悬赏格雷格的人头,恐怕他说什么都不会回心转意,重回狮卫了。

斯托卡虽然已经上了年纪,但身体依旧强健,眼中发出精光:“难道诸位之中就没有能与之匹敌的吗?”

“您刚与他交过手,”一位爵爷道,“他的实力您应该比我们清楚,我们实在不是一个魔鬼的对手......”

“在下天生就不信世上有魔鬼。”斯托卡对自己的同胞分外失望,“狮卫人不惧死,我和我的儿子将在我们的家园与他决一死战。”说完就凛然转身离开。

格雷格已经在审判森林逗留了快有一周左右,料这个时间,伊斯滕在圣主应该有所动作了。如果身处狮卫的法卫大军再不能突破审判森林,极有可能遭到国王大军的阻击。

一路上法卫人受到不少零星的阻挠,但都不足以动摇他们的内心。格雷格和方汀来到行进路线上的最后一座堡垒,只要占领了他,南方大半的狮卫属审判森林就要归法卫所有了,前方的景色也会明朗起来。

方汀正要让他的人开始准备施法,却被格雷格拦下。“这里都是我以前的人,”他的眼神充满了怜悯,“请交给我,如果能不损失兵力,谁都不想大动干戈。”

这座堡垒中只有区区一百名守卫,就算是强攻,法卫人也能在一天之内攻下。狮卫人已经做好了觉悟,守卫将领站在他们的面前:“好兄弟们,伯爵已经放弃我们了。想要离开的就快点走吧。”

这些人大多都是老兵,原本想着任何敌人都不可能攻克前面的要塞堡垒,所以才安心地领命驻军,随便混混直到超龄退役。一想到敌人尽在眼前,大家都不由地想念起以前的辉煌事迹来:“如果我们的肯特将军还在这里,就算对面有两千人、三千人,我们也可以杀尽兴了,再全身而退。”这言论引来一片赞同声。

“堡垒里的士兵们!”

狮卫守卫正准备离开,突然听见了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全都以为自己听错了,纷纷趴在墙头观望。“肯、肯特将军?”

“是我,你是汤姆吗?”格雷格一眼就认出了守军将领,“我记得你,从十二年前开始,你跟了我整整八年。”

年迈的士官听到将军到现在还记得他,老泪簌簌二下:“圣主啊!您来救我们了吗?”

“我听说了,你们的伯爵抛弃了你们。”格雷格又走近几步,确保声音能够被所有人听见。“抛弃你们的不止是伯爵,还有到现在还坐在狮卫城里的梅戎!他们只当我们这种为他抛颅洒血的人是蝼蚁,这样的人不配领导我们!”

“梅戎杀了我的妻子,到现在还在追杀我的儿子。以后,他也会杀你们的妻子、杀你们的儿子!我的好兄弟们,你们到底是在为谁出卖自己的生命?一个没有良心的恶魔吗?”

堡垒里哭声震天,大家都不甘心地抱在一起,责任感让他们哭泣,就算梅戎再无良,他们都是狮卫人。格雷格假装悲伤,转过身去:“我知道你们留在这里不肯离去的理由。我希望等我的部队接近时,你们不要接战,放我们过去,我也就不会伤害任何人。”

狮卫守卫沉默了许久,格雷格就站在原地不走。十分钟后,堡垒的大门终于敞开,一百名狮卫守卫在城外列队,最后见一面自己的老将军。

一众人看在他的面子上打开城门,这令格雷格深为触动。他发现自己并不恨狮卫和狮卫人,当初的诅咒只是一时失去理智。他恨得只是梅戎、邓洛可和拉迪兰,和别人没有关系。他和狮卫守卫握手交谈,让他们离开堡垒,以此确保后路通畅。

是夜,法卫部队在堡垒中修整并等待日出。按照肯特将军的指示,这座堡垒外的林子里藏着攻城器械,这是狮卫人堡垒陷落后用来迅速反攻的利器。方汀心中畏惧,如果不是格雷格深知狮卫情况,就算法卫一时攻下这座堡垒,也会很快遭受迅猛的反击。

格雷格摘下头盔,坐在椅子上浅浅地打个小盹。战争结束之前,他不希望花费太多时间在卸掉盔甲上,这不太吉利。

他还没有闭多久眼睛,忽然堡垒内警钟大作,格雷格蹭地站起,一打开房门,一支血红色的弓箭就直直地飞向他,格雷格根本来不及反应,箭矢正中手臂。

“啊!”

格雷格后退几步,倚在墙上痛呼出声,暗自庆幸没有像他的战马一样被整个贯穿。堡垒中的法卫士兵惊慌失措,黑暗之中到处都是喊杀声,有人说敌人的数量超过五百人,也有说一千人的。

方汀尚在堡垒外处理攻城器械,突然看见身后火光四起,喊杀声摇撼着树枝。方汀按叫不妙,赶紧率部火速返回救援。

格雷格把箭头从臂膀里拔出来,利用法术治愈自己,站在高台上观察情况。斯托卡并未穿着绿色的制式盔甲,而是一袭赤铠举着代表家族的红色大旗,在时暗时灭的火光中较为显眼。

如法卫士兵所说,狮卫人到处都是,团团包围住法卫人占领的堡垒,高飞的箭矢越过高墙落在乱军中,法卫人来不及招架。

“站上高台!他们没有攻城器械!”格雷格令士兵站在高墙后的平台上,数百名法卫士兵排排站好颇具威视,狮卫士兵不敢轻易攻城,只是用弓箭进行压制。

法卫人补给尚未抵达,弓兵们箭筒里的箭矢大多只有一半。等到狮卫人一阵箭雨过去,士兵们就为他们捡来狮卫人的箭矢再利用。

斯托卡有的是时间和法卫人耗着,让步兵远远在射程之外站着。在他身边,正站着几个和格雷格打过交道的老兵,他们告诉赶来支援的伯爵,格雷格已经进入堡垒。

格雷格虽然生气,但现在没空处理他们。法卫士兵一有所举动,狮卫部队跟着推进或撤退,随时瞅准空虚处入侵。无论是攻是守,狮卫已经获得了他们最缺少的时间。

方汀终于率领离开堡垒的士兵赶回,冲出森林和狮卫的包围战在一处。格雷格望见方汀战斗的身影,排除百名士兵出门支援,结果大门一开,另外三面城墙的狮卫士兵就开始逼近了。

“走走走!”格雷格把最后一名支援方汀的士兵推出大门,和剩下两百人随时准备抵抗攀登城墙的敌人。法卫法师不敢释放威力巨大的法术,生怕伤到自己人。

狮卫人没有工具登城或破门,只能呆在底下和法卫人对骂。但是很快这样的僵持就被打破了,斯托卡的士兵竟然推来了坚固的攻城梯和重型巨弩,就连格雷格也吃了一惊:“这是哪里来的?”

“该死!”方汀一边杀敌一边大骂,他用法杖喷出火焰,犹如披着一件红色的斗篷。这些攻城器械正是堡垒守卫藏在森林里的,方汀部队一从那里离开,斯托卡就派人把它们推了过来。

法卫人从堡垒的仓库里推出大炮,他们好不容易把它推上城墙,却发现炮膛里全都是积水,根本没办法使用了。那些狮卫老兵撤离堡垒之前,早就把物资和防御工事捣毁了,没有给法卫人留下一点好东西。

攻城梯毫无阻碍地靠近城墙,狮卫士兵一齐奋力推进,将梯子稳稳靠在堡垒边缘,高度丝毫不差。格雷格灵机一动,立刻抓来一名一直待命的法师怒吼:“让你的法师降些雨来!”

法师们不知道将军要做什么,但还是照做了,要是一场战斗下来自己什么都没干,他们会感到内心愧疚。

十分钟后,堡垒周围下起了滂沱大雨,要说是瀑布从天而降也毫不为过。然而这并不能造成杀伤,除了整片战场变得泥泞不堪外,根本没有造成实质性的改变。

斯托卡在大雨中不为所动,就算战场环境改变了,法卫人也被这大雨淋了,不会占到什么便宜。

在攻城梯上的狮卫士兵摇晃了两下,抹掉碍人的雨水继续爬梯,很快第一对对手打了个照面,站在高台上的法卫人一脚将敌人踹飞出去,溅起无数水花。有了梯子的帮助,为狮卫人提供了站立的空间,他们可以在平台上发挥力量,而法卫人只能缩在墙后被动挨打。

一名狮卫人踹开盾牌跳进法卫人堆,高台上已经拥挤不堪,他施展不开手脚,在蓝色的盔甲中挤来挤去,最后被人推下了高台。另一名登墙成功的狮卫士兵就聪明很多,他高举着剑刃不顾一切地挥舞,法卫人看到这个疯子都有些害怕,下意识地后退几步,把最后一排人挤了下去,不少人摔死在地。

格雷格令士兵不得后退,士兵们也知道不能再后退了,后排的人推着前面的后背,让他们死死顶住。狮卫士兵最终还是找到了翻越高墙的空隙,法卫人让步了,空出一个空间正面交锋。

大雨一直在降,格雷格不下停止的命令,就算耗空所有能量,法师们都不会闭嘴。堡垒内已经积了一定高度的水,踩在地上都会溅起巨大的水花。狮卫士兵用身体撞开面前的盾牌,倒拿长剑插进法卫士兵的头盔里,但很快就被巨大的力量推倒在地,法卫人一齐涌上请他吃刀子。

不断有狮卫人登梯翻墙,他们的人数一度与法卫守军持平。然而即使如此,攻城仍然没有进展,狮卫士兵被击败的速度很快,法卫人又把高台上的空间压了回去,狮卫人力有不逮,被迫回到攻城梯的平台上。

一名从梯子上摔下来、但幸免于难的狮卫人一瘸一拐回到斯托卡伯爵的坐骑前,他的脸上都是雨水,气竭如一名哮喘病人:“大人,我们在上面施展不出手脚,实在是......太费劲了。”

狮卫士兵想要攻城,就必须顶着大雨爬好几级台阶,然后用尽浑身解数杀死法卫人,为自己和战友赢得站立的空间,但法卫人只需要蹲在盾牌后面,死死顶住防线即可。大雨又让重型盔甲变得更加累赘,每挥一次长剑,士兵们都要花费比平时多出一倍的力气。

狮卫需要破坏防线的力量,否则只是再浪费士兵。斯托卡转向另一边:“重弩还没有准备好吗!”

“好嘞!”一名士官大笑一声,命令瞄准攻城梯所在的位置。步兵队长下达了撤退指令,在梯子上的狮卫士兵终于可以暂时脱离战斗了,一些人索性从高处跳进水塘里,就算摔骨折了也可以好好喘口气。

狮卫士兵下梯的一刹那,巨大的弩箭已经飞抵目标。高墙一角被铁质的巨弩箭头砸得粉碎,站在那里的士兵变成偏平的肉泥飞溅出来,就算是盔甲铁板也像纸一样撕开。不少狮卫人也遭了秧,但换来的是一个致命的缺口,狮卫士兵愣了一下,随即欢呼着蜂涌入堡垒。

法卫法师终于承受不住长时间的施法,纷纷开始流鼻血或停止吟唱。一名冲在最前面的狮卫士兵看到手无寸铁的法师,心中狂喜,一剑就能砍下一颗人头。格雷格及时赶来将他刺死,命令法师停止施法,赶紧准备向堡垒外撤退。

方汀用尽了全力都没有突入包围救援格雷格,他不懂如何指挥步卒,只是让他们奋力冲杀,法卫人挤在一块,毫无阵型和章法。公爵心里着急,法师就应该用法师的方法解决战斗。“士兵,为我争取时间!”说着就开始吟唱起冗长而复杂的咒语。

斯托卡老远就听见方汀那充满着汹涌能量的高阶咒语,率领一队士兵方阵接近堡垒外的法卫方阵。咒语越长、念法越困难,法术的威力就越可怕,斯托卡离方汀部队甚远,直到他进入攻击范围方汀都没有停止吟唱,沾了血的法杖发出耀眼的蓝色光芒,足以吸引整个战场的目光。

斯托卡举起了手里的弓箭,瞄准方汀的头部拉弓放箭,箭矢划出一条血红色的轨迹,直直向敌人冲去。箭矢势头猛如猎豹,掠过人们头顶都能拉出一条深深的伤口,立刻就有一排敌我士兵脑颅开裂而死。

方汀发现了飞来的箭矢,不得不停止吟唱用手里的法杖抵挡。法杖让箭矢稍稍偏移了方向,从公爵的发梢一掠而过,不知飞去了哪里。法杖顶端整个碎裂开,不再发出任何光芒。

他露出绝望地神色,除非吕讷陛下未卜先知率大军前来,现在几乎没有胜利的可能。斯托卡终于确定战争女神正站在自己身后,大笑着率领部队包围方汀。

斯托卡一离开攻城部队的前线,几位副官就知道这场仗已经势在必得,就算没有伯爵在场都不会有任何悬念。攻城梯上是最后一批狮卫士兵,等到他们上了墙,就只剩弓箭手在堡垒外头了。

格雷格保护法师远离乱战,让自己深陷敌军的包围。狮卫人并不敢轻易攻击格雷格,只要看住他,法卫人迟早都会失败。格雷格左右都是锋利的剑刃,气得徒手握住剑身,将一个狮卫人拉到自己身旁,转身砍断他的一条腿。

狮卫士兵出于自卫收缩了包围,格雷格任凭利刃划过自己的手臂和腰部,猛地一剑扎进敌人的心口。他单膝跪地横过长剑挡下了两人的合力劈砍后像皮球一样扭身弹起,朝一边翻滚躲避下一轮攻势,但很快狮卫人又围了过来,鲁莽的追击让格雷格看到了破绽,一头撞进一人的怀里,红色的剑尖从狮卫人的后背贯穿而出。

他和尸体一起扑倒在地,连忙翻滚一圈站起。积水原本对法卫有利,但随着战斗时间的增长,格雷格也开始大口喘气。

两方打了整整一夜,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把战场照亮,堡垒原来不是大家印象中的漆黑颜色,而是触目惊心的血红色,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残缺尸体,有被长矛钉在墙上的,有失去头颅垂在高处的,也有即将死去、认命地躺下喘气的。

法师团修整完毕,发起第二轮施法。他们的目标是堡垒外的方汀,只要公爵可以突入包围,士气的高低就将左右最终战果。

方汀已经杀得手酸,地上的尸体把积水都掩盖住了,法卫士兵难以前进。突然一道火墙从堡垒前横扫而来,狮卫人避之不及,全身灼痛起来。沾湿的盔甲让人们没有立刻着火,当凭借着本能的抗拒,狮卫人的阵线动摇了。法卫士兵终于用上百条人命杀开一条口子,方汀用最简单的法术重重敲击堡垒大门,好像是在告诉门后的战友“我回来了”。

“方汀公爵的援军到了!”格雷格破音大喊,法卫人终于找到了一丝希望,就像冉冉升起的红日一般站了起来。

狮卫人感到恐惧,他们看到格雷格手上的长剑发出黑色的光芒,站在所有法卫士兵前面指挥作战。他的每前进一步,冰冷的感觉就越接近敌人的心灵。他们觉得心脏痒痒的,好像有虫子来回爬动,这不至于死,可挠也挠不到。

狮卫士兵浑身发毛,心痒得厉害,就是想挠,只能挠在盔甲上、皮肤上,根本得不到缓解。他们失去了所有战斗意志,不等法卫上来送他们一程,自己就把利刃塞进心脏,解脱一般地倒在地上。

法卫士兵看得疑惑,随即就被深深的恐惧吞没。他们知道他们的肯特将军会使用可怕的黑魔法,所以不确定地看向他。肯特自己都有些惊讶,为什么刚才耳边传来了未知的呼唤,那声音嘶哑难听,一直劝他使用这个法术。

然而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候,格雷格打开大门,果然看见方汀还在苦战。所剩无几的法卫人从堡垒里冲出来,在双方体力都所剩无几的情况下,士气高涨的法卫人更有可能拿下这场战斗。斯托卡不敢相信自己苦战一整夜,最后还是要以失败收场,口吐鲜血一头栽下战马。狮卫士官看到伯爵倒下,只得代他下达了撤退指令。

方汀已经没有力气动了,没想到自己三十多岁的年纪,还要和这群年轻人打架打到虚脱。格雷格将他背到背上,转身时正巧看到大门上那个巨大的黑魔法阵,原来是方汀画下法阵,让格雷格提供他所需要的法术能量,使格雷格误以为自己没有画阵吟唱就完成了施法。

“你听到了吗......”方汀发出微弱的气声,“有人再你耳边说话,让你使用那强大的、无人能挡的力量。那个人就是魔鬼,真正的魔鬼。”

“我听到了,莱森。”格雷格叹了口气,“不要再用黑魔法了,答应我。”

满目疮痍的战场上堆满了两种颜色的尸体,这场战斗没有胜者,双方死伤惨重,尤其是法卫,格雷格清点人数时,竟然只点出七十位幸存步卒。

吕讷率军前来、得知此事时,表情极其微妙。方汀看得出他是想笑,但是为了符合当前沉闷悲痛的气氛,他不得不板着一张脸。“我无法赞赏你,格雷格卿。”他说,“我知道你已经彻底打击了狮卫南方的主要军力,但我们也损失惨重。进入狮卫腹地之后,你必须好好反省一下。我们面对的不是狮卫一处领地,还有很多仗要打,敌人的数量是我们的四倍。”

格雷格垂头丧气地退下了。吕讷希望他可以理解,现在格雷格需要的是休息和整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自开战以来,格雷格的步兵军团就没有吃过败仗。短短两年不到的时间就能让孱弱的法卫士兵吞下整片审判森林,这简直是奇迹。

另一边,斯托卡伯爵率领百余人残兵返回了自己的领地。在他看来,自己是从战场上逃回来的。他无脸面对那些信任他的领主和下属,他们交出了自己大部分兵力,而今却全部死在了自家堡垒里。

由于耗尽了所有兵力,斯托卡开始在庄园中和周围村庄征集农兵,最后把士兵数量死撑到了两百人。小斯托卡已经成家,可是由于老父亲的疼爱,他还没有实战经验。他现在带着自己的几个儿子陪在斯托卡身边,老人虽已心灰意冷,面对最年长的爱孙还是露出笑容:“乖孩子,你和你爸爸长得真像。”

“他的老师说他有奥术天赋。”小斯托卡眼中含泪,“父亲,只要破咒魔法不失传,斯托卡家族就不会没落。”

众爵士前来斯托卡庄园找他的时候,心中没有半点怨言。他们知道自己根本不是格雷格的对手,也只有斯托卡可以像那样痛快的战斗。“您是一位英雄,大人。”一位爵爷赞他,“谁能相信您已经年逾四十?就连梅戎公爵都对您刮目相看。”

听到公爵的名字,斯托卡一笑:“公爵?大人他到哪里了,还在狮卫城里吗?”

“不!”爵士扬起得胜一般的笑容,“公爵已经来了,他要您前往庄园门口接受赏赐。”

“已经来了?”

斯托卡快要变成死灰的脸色突然浮现出一抹红润,他的眼中重新焕发光彩,身体也不再感到无比沉重。而在他耳边隆隆作响的声音,应该就是狮卫精锐骑兵的无情铁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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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悲歌——伪王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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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林地反伏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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