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北地

第70章 北地

远离鸦卫城的某座公爵庄园内,两名鸦卫士兵围着篝火昏昏欲睡。无休无止的飘雪中,唯一能给他们慰藉的就是这团跳动的火焰,他们将手里吃剩的豆子扔进火里,听它们爆裂的声音作乐。

其中一名士兵已经把手里的食物扔完了,再也没有兴致呆在原地,便一撑膝盖站起来,向庄园外四处张望。雪花细细小小,落在手上一点也不冷,还有些痒痒的。也只有夏天的鸦卫可以享受到这样的风景,他为生为鸦卫人感到自豪无比,也因此成为了一名士兵。

“不会有什么小偷的,”另一名士兵朝他招招手,“快坐回来,菜鸟,我教你一个和老家伙们套近乎的办法。”

年轻的士兵觉得有趣,不再管空中纷乱的雪花。老兵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他的这把已经有些岁数,刃上都是清晰可见的划痕。他捏着匕首尖端,忽然朝菜鸟轻轻一抛,后者没反应过来,用双手接住。

“如果你能用两根手指接住它,一定会得到夸赞的。”老兵哈哈一笑,招手让他把匕首重新抛回来。

新兵不相信老家伙可以做到,抛还时加重了一点力道。老兵瞪大眼睛看准匕首在半空中翻转的轨迹,稍微低下身子去接,食指和拇指正好捏住匕首尖端,几乎分毫不差。他抬起眼皮,正好看见菜鸟惊讶的样子,得意地向后一仰。

临近午夜,雪势减弱,一排火把突然出现在进入庄园的必经之路上,行进速度很快。守卫士兵眯起眼睛,随即向庄园内高喊:“公爵大人回来了,开门!”

庄园主连夜从鸦卫城返回,刚一进主堡,连气都没有喘就召来管家:“让士兵集合!我们要出征了。”

“这么紧急?”管家跟在公爵后头快步走,“难道是伪王攻过来了?”

“正好相反,”公爵眼中冒出狂热的光芒,“我们要去攻打那个该死的伪王了。”

三日之内,鸦卫全境的士兵快速向鸦卫城集结,然后共同前往东面边境。这支大军单步卒就超过七千人,几乎将鸦卫完全掏空。此时伊斯滕也在大军的队伍里,他望着作为全军统领的克洛维,终于想起他已经是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亲王了。

克洛维身穿雪白的盔甲,再披一件用于保暖的带帽大衣,是所有鸦卫将领的标配。在众将之中,最显稚嫩、皮肤最好的就是亲王殿下本人。将军们对他抱有不小的期望,这是他第一次率军杀敌,无论成败都足以影响他的一生。

伊斯滕不放心克洛维,希望可以留在他的身边。克洛维很不高兴,如果陛下也在军中,他的威信就会下降。“我听你说贝瑞德哥哥也领军出征了,他久居王宫,需要你的指点。”

伊斯滕尴尬地挠了挠头,嘿嘿笑道:“赛克罗在那里,不要紧的。”

克洛维翻了个白眼,不再管他。亲王是全军统帅,所有人必须听从他的命令,而陛下今天只不过是鸦卫的客人,在任何军议上都没有发言权。伊斯滕理解孩子的做法,每次军议他都保证默不作声,甚至直接缺席。

之前一路上保护伊斯滕的瓦莱泽将军也在军阵当中,不过他只是个小小的戍边将领,手下只有几十名陌生的士兵。伊斯滕请求克洛维能给他更多指挥权,他的实力有目共睹。不料亲王并没有同意这个请求,理由是“实力必须在战场上进行证明”。

伊斯滕意识到自己多言了,说不定不说出来克洛维还能自己想到。瓦莱泽不知道这件事,只是默默地跟在某位男爵身后领着自己的士兵前进。

大军行进缓慢,鸦卫人多是轻装上阵的步卒,花了三天时间抵达东面领地。这期间贝瑞德战败的消息传到伊斯滕的手中,所幸信是赛克罗的信使送来的,说明他安然无恙地抵达了朝圣峡谷面前。克洛维嗤道:“我早就说了,父亲你应该好好管教一下贝瑞德哥哥,他是第一次出战。”

伊斯滕没有作声,克洛维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火,但还是冷哼一声,加快坐骑的速度。

镇守鸦卫东面的是有名的挪尔威公爵,他早早在堡垒前做好迎接陛下和亲王的准备,一看见两人就开始大吼:“参见陛下、殿下!但我不得不说,你们的行军速度简直就如同龟爬!”

“哦,下次我会让你带兵后撤,那样会比较快。”克洛维年轻气盛,现在伊斯滕知道为什么公爵会驻守边境,而不是待在鸦卫城里了。

挪尔威一脸布满了长长的胡须,大笑起来的时候整张脸都在颤动。他喜欢年轻人精神的样子:“如果殿下愿意将如此重大的使命交给我,本人必然保证后方的安全。”

伊斯滕和老公爵也是旧交,两人相拥,挪尔威在他耳边大笑,震得他耳膜发痒:“圣主啊,我的陛下!我们有几年没见了?上一次是在锈海北抵御外族吗?”

老国王欣慰地一笑:“能有你在,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挪尔威和伊斯滕是老战友,他从朋友的笑容中察觉到了一丝疲惫。老公爵假装没看到他的黑眼圈,拍拍他的肩膀:“很精神,这就好。”

鸦卫全军到齐,法卫边境堡垒近在眼前,如果不出意外,五天之内就会有一场决定边境归属的大战。伊斯滕在鸦卫众将面前展开地图,图上圈出了边境线上的三座法卫堡垒。

“这一带的地形各位比我清楚。”老国王环顾四周,“法卫边境上的堡垒一共有三座,无论哪一座遭受攻击,另外两座堡垒就会出兵支援。”

“朗门是他们的将领。”挪尔威叹了口气,“是只烦人透顶的跳蚤。”

三座堡垒呈三角形互相守望,任何轻易进攻的人都低估了守军的数量。伊斯滕建议选取两座平行的堡垒之一进攻,而非离他们最近的那座。“这样,其中一座堡垒的援军就会稍慢一些时间抵达,趁此机会我们可以拿下另外两座。这是一场和时间赛跑的战斗。”

伊斯滕的战略听上去尚可,没有人出声提出异议,所以众将的目光全都放到了克洛维的身上。不管老国王提出了多么棒的建议,只要殿下不同意,就得重新想别的办法。伊斯滕屏住呼吸,无论克洛维是否同意,他都可以接受,一旦惹他生气,就不是战败那么简单的后果了。

“很好,就用这个办法。”克洛维立刻赞同了父亲的想法,“从现在开始就是真正的战争,请各位准备起来,需要制造攻城器械的吗,那就动起来吧。”

伊斯滕很赞赏克洛维没有意气用事,是夜,父子俩坐在同一张帐篷里,还喝了一些酒。克洛维不喜欢酒的味道,但为了顺从父亲那小小的要求,喝一点也无妨,所以就抿着嘴唇靠近酒杯。

伊斯滕看着克洛维的俊脸,他或许还是长得和母亲比较像些,老国王总找不到自己当年那样的潇洒和不羁,赛克罗和贝瑞德倒是有这样的味道。伊斯滕又开始后悔,现在才关心自己的儿子们长什么样,是不是有些太迟了呢。

“告诉我,克莱。”伊斯滕鼓起勇气道,“你为什么看完吕讷的信还选择出兵呢。”

克洛维愣了一下,把酒杯放下。“无论他说什么理由,他都欺骗了我。”他认真地说,“他占领了狮卫,还找了那么多借口,我错看他了。”

“吕讷……”伊斯滕的眼睛变得模糊,“你到底在想什么?”

另一方面,法卫的斥候从边境线返回堡垒,将大军压境的消息告知所有守军。首当其冲的一座堡垒名为“铁锁堡”,它就是横在另两座“铁门堡”前的坚固大锁,任何敌人都无法绕开它。堡垒内的守军不紧不慢地布置起防御,军官非常自信:“兄弟们,朗门将军这几天不在,没想到鸦卫人送来了礼物,你们猜是什么?”

士兵们已经笑起来了。

“是克洛维的脑袋,哈哈!”军官一脚踩在墙沿,“到时准备好热油!鸦卫人不知道什么是夏天。”

三天后,鸦卫大军齐齐压向铁锁堡,法卫士兵向西远眺,敌人的数量多到仿佛地平线都在扭动。投石车已经调整好位置,第一轮巨石安置在车上,并裹上一层油脂助燃。

按照伊斯滕惯用的作战手法,首先应当试探敌军的强度。他派出一支百人部队向前,鸦卫士兵在贫瘠的褐色土地上显得非常显眼,就像是一团咬啮木材的白蚁。法卫守军立刻就发现了他们的动向,开始调整城墙火炮的位置。

进攻试探已经被识破,克洛维命令先遣部队后撤,但伊斯滕没有准许。亲王挑了挑眉,好像在提醒老国王谁才是统帅,但伊斯滕专注于战况之中,没有理睬。

鸦卫士兵没有收到后撤指令,义无反顾地向前推进,在他们身后是随行的奴隶,再后才是鸦卫大军。他们的前进测出了敌人炮火的攻击范围,但付出的却是生命的代价——法卫一颗炮弹准确无误地集中了阵列,将大半敌人炸得粉碎,奴隶们搬运的木梯也折成好几节。

伊斯滕一边随大军前进至安全距离,一边沉吟思考。看来那位所谓的“朗门将军”是个谨慎的人物,不会胡乱开炮。

克洛维急不可耐地下令总攻,打断了伊斯滕的思绪。老国王惊恐地看着巨石飞向铁锁堡的围墙,但法卫人都躲在墙后,碎裂的石屑在他们头上乱飞,看上去很危险,事实上除了迷住眼睛之外毫无效果。

鸦卫部队大吼着冲向高不可攀的堡垒,攻城高塔宛如一尊巨像在身后投出大片阴翳。法卫人躲过又一轮投石后开始调整火炮的准心,无论有多少鸦卫士兵一起冲过来,最有威胁的只有攻城塔。军官大声下令,火炮的轰鸣让他热血沸腾,恨不得和铅弹一同撞向敌人。短暂的等待之后,炮弹毫无阻碍地在高塔正面炸开,沉重的力道差点将高塔推翻,木块和石屑落向地面,砸死了几名推动高塔的奴隶。

挪尔威公爵正在一座攻城塔内等待抵达目的地的一刻,突然一阵剧烈的震动,木块直直向下坠落,让他不得不蹲下来躲避。高塔被炮弹砸出两个空洞,直接贯穿出去落入后头的军阵里,士兵们有些动摇,看来躲在这里也不一定是安全的。

挪尔威大怒,将士兵全都赶出攻城塔,他咒骂第一个提出在塔里塞满士兵的那个人,这完全拖慢了移动的速度。鸦卫士兵鱼贯而出,跟奴隶们一起推,装在滚轮上的攻城塔减轻了一部分重量,推起来果然轻松许多。法卫人的炮火装填缓慢,总有几座攻城塔可以在掩护之下抵达城墙,此时挪尔威再领士兵冲入塔内,把连接墙体的挡板推下来,准备在平台上作战。

法卫人早就做好了准备,将一桶桶热油推出来倒在攻城塔平台上。热油滚烫无比,带着手套的士兵也不敢长时间接触油桶,只能将它推出去然后击碎。热油从碎裂的木桶里溢出来,烫伤踩在上面的每一只脚。鸦卫人不敢靠近,随着滚油一点点铺满平台向后倒退。

法卫人恶笑一声,随手将火把扔了过去,接触到火焰的油脂立刻熊熊燃烧起来,木质的攻城塔根本受不住这样的高温,没多久就被完全点燃。鸦卫士兵没有逃跑的机会,只觉眼前一片火红,皮肤因灼烧而卷曲变红,惨叫声盖过木料燃烧的声音,恐怕另两座堡垒的守军也已经听见。

塔上的鸦卫人无处可退,他们身后的平台也着了火,火苗张牙舞爪。热油像没有形体的魔鬼一般不断逼近他们,不得已之下,鸦卫士兵纵身跳下攻城塔。前几名坠落的人毫无疑问会变成一滩烂泥,晚跳的就可以把他们当作缓冲的垫子了,所以没一个人想比身边的同胞跳得早,都面面相觑、希望对方先跳。最后,一名士兵把战友踹下高台,接着才纵身一跃。他的战友自然死状奇怪,他自己则已双腿断折的代价姑且活了下来。

挪尔威见攻城未果,在城下破口大骂:“朗门你和牲畜!没人敢用热油守城!”

法卫军官在城上笑道:“抱歉将军,朗门将军现在不在,之后我会让你的尸体见见他!”说罢便把头缩了回去。

挪尔威受到侮辱,气得脸颊通红,他高举长剑令士兵冲击城门,他的身后正是所有大门的终结者——攻城大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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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悲歌——伪王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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