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百万王后

第86章 百万王后

“孩童喜爱戏水,山羊也爱在崖间跳跃。”——《圣徒自传·涅克莱篇》

芙洛里本就伤痕累累,很容易被信徒好心搭救。穿着简陋的居民们把假装体力不支的她扶回村内,由村长统一照料。村长也就是小教堂的神父,他和村民一样就披一件袍子,不像别的大一点的教堂里,谁是普通教士谁是神父一眼就认得出来。

“你好,姑娘。”神父将一脸茫然的芙洛里领到餐桌边,上面放了许多干面包和奶酪,还有各种各样不知名的野菜。“你在此地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圣主不会抛弃任何一个有难的人。”

芙洛里长途跋涉,早就饿昏了头,见到食物就扑过去大嚼起来,神父笑呵呵地点头,但没有告诉她桌上的食物就是村里仅剩的储粮了。

信徒们习惯了忍饥挨饿,食物都是为逃进村子的难民所准备的。芙洛里在草棚里见到许多服侍过她的女佣,她们被吕讷从狮卫城里调出来,脸上涂着泥土,衣服上破一块下缺一角。当然,只有女性难民看上去很可疑,所以也有不少体型瘦弱的士兵进村作为内应。他们的作用有很多,除了到时从背后割开信徒们的喉咙之外,还要吃光食物、在村子里闹事。

假装逃民的女佣见到灰头土脸的芙洛里时,吓得差点跪在地上喊王后,还好被芙洛里张手拦下。士兵们备受鼓舞,陛下不惜将爱妻送入敌阵,正是对他们最大的信任。他们在心中暗暗发誓,不仅要把村子献给陛下,王后的性命也会拼死保住。

吕讷已经给出信号,明天一大早就要进攻,信徒们的寿命只剩下短短的十二个小时不到了。芙洛里在村子前的灌木丛里眺望威武的法卫军阵,实在没必要用什么计谋夺取,每匹战马各踩一脚都有几百只马蹄沾不到血迹。她急于让大军前进,向神父说了一句看似关心村民的话:“我们或许可以逃进圣主城内,向教廷寻求庇护。”

神父摇摇头:“这是你该做的事情,而不是我或信徒们。我们有教廷法律赦免战争罪,就算是伪王也不能对我们挥舞刀剑。把原本属于我们的城内位置留给更多无辜的难民,是功德和善举。”

芙洛里说服不了顽固的信仰者,纵使这位心怀大义的神父能使用圣术,明天也只不过是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罢了。为此,年轻的王后不想和他产生过多交集以免生情,回到自己人身边一起享受在军队里不多见的美食。

“难民”的胡吃海喝始终没有引起村民们的怀疑,只以为是他们很久没有吃东西了,还一个劲地劝他们吃。反而是芙洛里察觉了问题,拦停一个把腮帮子塞满的士兵。她掰开一块长相漂亮的烤派递给一位信徒村民,里面不知道是什么肉,被烤得稍显焦黑。“先生,即便是圣徒在世,他也会感到饥饿。吃一块吧。”

村民看了她一眼,笑着拒绝道:“进食原本是禁忌,我们尊崇圣主,越少食越好。我感谢您的好意,但当我感到饥饿难耐时,我会自己寻找食物的。”

芙洛里闻言汗毛倒竖,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她悄悄命令所有人停止进食,吃太多的人必须催吐。士兵和女佣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芙洛里把奶酪扔在地上:“这些该死的信徒准备和我们同归于尽!”说完就把手指伸到舌头根,胃部一缩,将待着酸液的食物流体吐在地上。

王后以身作则,没有人敢不听从,纷纷躲到草棚后头折磨自己的胃袋。芙洛里已经吐得虚脱,汗水和呕吐物沾在她的衬衣上。为了不让村民发现,他们总会在有人进来的时候装作吃东西的样子,等人走了再去吐。

夜晚将至,吕讷决定派出最后一位交涉者催促村民投降。法卫大军等到现在,全都是看在圣主的面子上,只要信徒和神父肯受降,那就是代表了吕讷已经被圣主领内的教廷和人民所承认,风声很快就会传播出去。

被选中交涉者必须了解那些圣徒,以免踩中令交涉瞬间中止的狮尾。军中大多是一些粗人,或许法师能胜任,但吕讷总是一副不肯完全信任的样子,一直撅着嘴唇摇头。在他的心里,也许只有方汀这样的法师才值得信任这个词汇。

格雷格遣走所有自荐的人,和年轻的陛下蹲在营帐门口嚼罂粟壳。这动作实在不雅,不少经过的爵士都干咳两声,让他们注意形象,但吕讷已经嚼上瘾了,在抢格雷格手里的。格雷格大笑起来:“我真不敢相信,您这样身份的人竟然会痴迷与罂粟壳。”

“那我告诉你一个足以让圣主城城墙立刻崩塌的秘密,”吕讷凑近格雷格的耳朵,“赛克罗他——”

吕讷刚刚说完话,格雷格瞳孔一睁跳了起来,他一声见过很多超乎想象的东西,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惊得说不出话。吕讷颇为得意:“这真的可以让圣主城毫无招架之力,你现在明白为什么他不想做这个王储了吧。”

格雷格还没有从这个可怕的秘密中缓过劲来,决定先去外头走走,这样罂粟壳就都是吕讷的了。

肯特将军在法卫人和狮卫人中都颇受尊敬,这支大军能像格雷格自己的手臂一样控制自如,而越是自如胜利就来得越轻松,像是一个节节高升的圆环。

格雷格一边回应呼唤和行礼一边走入空旷的马场,忽然发现一个小身影正在用木桶舀马粪,那些恶臭之物几乎堆积成一排小土丘,再不把它们处理掉,马匹们就会被淹死在里面。格雷格越看此人越熟悉,最后忍不住走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一个满脸马粪的少女转过来,给了他一个疑惑又不失礼貌的笑脸。

“以琳修女!”格雷格尴尬地挠了挠头,“原来你还在这里啊……”

经过长期的行军,以琳的脸蛋依旧白皙嫩滑,耀眼得不配格雷格正眼直视,现在这张脸就如同被埋在马粪里的一块金子。她听到这样忘恩负义的话立刻就不乐意了,把肮脏的木桶摔在地上,桶里剩余的污物溅在格雷格的靴子上。“你还知道来找我?当初我就应该留在狮卫城里。”

我也是这么想的,格雷格也只能这样想想了。他怎么没想到军中还有这样的人物,修女绝对是与信徒村交涉的最佳人选。但格雷格不能直接说出自己的需求,这样就好像是为了使用她才想起她似的。所以他亲自用手抹开以琳脸上的马粪,把她的脸涂成深褐色,然后深情地望着她:“以琳……”

以琳打开他的手,抱臂在前撅嘴道:“好了,我知道你有事要我做,不要那么假惺惺的,你的演技太差了。”

“哦,是吗。”格雷格失望地耷拉下肩膀,转身又在以琳前面,将她带往陛下的营帐。

吕讷一抬头就看见满脸脏污的以琳,忽然眼中一亮,万分赞赏地向格雷格眨眨眼睛,这可真是从粪堆里捡到宝了。“修女!在军营里过得怎么样?”

“很好,陛下。”虽然吕讷示意她随便做,以琳还是害怕自己玷污了任何一件物品,所以只是站着。

吕讷知道她不敢说实话:“修女您在军中任劳任怨,我早就想给你封赏了,但碍于一些将军不知你的功绩,才不再人前嘉奖您。”

以琳连连摆手,然后看了一眼身旁的格雷格:“我不需要什么奖赏,有帮助别人的机会就好了。”

吕讷摇头:“既然我已下定决心,奖赏绝不会少你一份。我这有一个非常、非常简单的任务要交给你,事成之后,你就是我们的女英雄了。”

太阳落山之前,以琳修女身穿最标志的黑色长袍,头戴有白围带的黑头纱,高举火把,由格雷格·肯特将军引领下一步步走向信徒村。逐渐昏暗的天际之下,她手中火把的光芒就是停战的白旗、仁慈的代表。如果神父不明白这其中的含义,等着他们的就只有死亡。

所幸的是,神父一看到那修女便早早出村迎接,快走途中差点摔倒,以琳赶紧上前搀扶:“神父,不用急,我是来谈和的。”

神父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说道:“我们不会投降,国王只有一个,这是不容置疑的事情。”

以琳点头:“我也不想谈这种世俗事情,但你我必须考虑村子里这些无辜的民众。”

“我可以将所有无辜者全部疏散到王城内,然后和剩下的人一同自杀,但我不能让道。”

以琳回头看了一眼格雷格。“好了神父,我们有的是时间谈,能让我和您一同进村吗。”

格雷格见神父点头了,拔出长剑指着他:“我就在这里等着,天亮之前,我要看到完整的修女回来。”

神父似乎察觉到了格雷格的另一个身份,露出惊恐的神情在修女和将军之间来回看。以琳以为他受到了惊吓,责备地瞪了格雷格一眼,后者只好收剑入鞘,在原地老实等着。

村中的状况和以琳想象中无甚区别,没有任何防御措施,村民们看上去一碰就会倒,是强迫自己承受痛苦的那一类信徒。神父为了强调村民们的无辜和善良,向以琳展示了被他们收留的狮卫平民。

一推开栅栏,以琳首先看到的就是芙洛里。由于催吐,年轻的王后已经没有力气和面前的这位熟人打招呼了。修女惊恐地捂住嘴巴,扑倒在地上:“圣主啊,你们、你们都做了什么?”

神父不解道:“您认识她?”

“她是吕讷陛下的王后,芙洛里·查美伦!”以琳眼含泪水将芙洛里扶起来,但芙洛里是一名战士,比修女重很多,以琳试着走两步,最后还是扑倒在地上。

神父出于好意将两人都扶起来:“我不知道这位就是王后。”

“陛下若是知道了一定会非常生气,”以琳慌乱地在原地来回转圈,“要怎么做……”

如果让吕讷知道芙洛里在村子里,一定会误以为村民把她扣在这里当人质,到那时再做任何劝说都没有用了。

但她也不能把芙洛里留在这里。以琳后退了一步,忽然发现村民们在眼中都变了模样,他们是红色和灰色的混合体,落入无尽的漩涡中被绞杀、朝顺时针卷在一起。

神父以为她身体有恙,想要出手支持她,结果以琳呵斥一声打点伸过来的手,弯腰拼命扛起芙洛里。这一次她能和芙洛里一起跑起来了,以为是圣主给了她力量,事实上芙洛里还没有那么虚弱,只不过是吐得有些累罢了,所以跟着她一起摆动双腿。

“冷静,修女!”神父开始施展令人镇定的圣术,这也许是这一生中最令自己后悔的事情,白色的光芒还没有降到她头顶,就被更强烈的圣光吞没,纯洁的白焰攀上神父的手臂燃烧起来,刺痛感撕裂他的皮肤,露出鲜红的血肉。

村外的格雷格见到圣光显现也是一惊,这和计划有些小小的出入,赶紧持剑奔向村子里。看门的村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把格雷格挡在外头,称他为敌人,不让他入内。

格雷格不想和他们废话,抓住一人的脑袋按倒在地,腐朽的黑魔法将那颗脑袋里的水分全部吸干,留下一具面皮包着颅骨、身体却完好无损的尸体。那人只动了两下就彻底安静下来,眼球不知所踪。

另外几人认出这是邪恶的黑魔法,跃离一些距离后合力使用圣洁的法术,企图令面前的魔鬼虚弱无力。但并非所有蹩脚的圣术都对格雷格有效,他见金光洒落在自己的肩膀上,除了感觉有些痒之外别无副作用。信徒们从没见过可以沐浴在圣光下的黑魔法师,他们学艺不精,无法加大术法的强度,眼睁睁地看着格雷格朝自己或同伴靠近。

以琳扛着芙洛里出来,格雷格装作第一次见,用一个滑跪的姿势扑到芙洛里面前:“夫人您怎么在这里?”

芙洛里意识到吕讷的计划已经开始了,低头虚道:“是村里的人……”

“简直禽兽不如!”格雷格咬牙切齿,下一秒就要冲进去把所有人都杀了,只有以琳把他抓住,村里都是信徒,她害怕格雷格不是他们的对手。

格雷格顺着台阶下,护送芙洛里和以琳快速返回法卫阵地。吕讷像早就知道芙洛里在这里一样在外等候,然后开始他的表演。年轻的陛下先是因王后归来而激动得跌倒,摔了满脸泥泞,但很快他便气得全身颤抖:“人面兽心的神父,我已经尽了自己的仁慈,不需要再做让步!全军听令!”

“是!”法卫人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他们需要鲜血灌溉他们枯萎的心灵,怒吼声震颤夜空。

“穿袍子的、穿麻布衣服的,全部杀死,一个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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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悲歌——伪王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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