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处决

第92章 处决

处刑命令下达后,法卫大营中就没有消停过。吕讷正和自己的妻子争论何时把她这个淘气的王后遣返狮卫城,一名身形魁梧的士兵请求觐见。年轻的陛下大约猜出了他所为何事,但还是允许他进来。芙洛里从吕讷怀中钻出来,像一位称职的王后一样在自己的位子上坐端正。

这位士兵虽然生得健美,在战场上不负责在阵前杀敌。他的力量都被用来吹响号角或击鼓,偶尔还要大吼带动气氛,故而看上去手臂和脖子特别壮硕。他略带歉意地在陛下面前行礼,然后摸了摸自己光光的脑袋:“陛下,以琳修女又来我们的营地吵闹,这已经是第五次了。”

吕讷看中了他的强壮,任他为行刑的刽子手,也正是这个原因,让以琳不停地跑到营地里为格雷格求情,但士兵哪有决定的权力,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陛下,”士兵面露难色,“其实我们都不想肯特将军死在刑场上,您知道,他带领我们获得了无数次战斗的胜利,跟随他是我们当兵的荣幸。”

芙洛里皱了皱眉头,没过多久她就原形毕露,翘起一条腿来。这番言论会让所有统帅感到不悦,吕讷也不例外。“肯特将军指挥不当,令我军蒙受损失。我军历来赏罚分明,不会因为他辉煌的过去而刻意包庇。”

士兵说不动陛下,认命般地退出营帐。等他回到自己的营地,以琳修女还在几名士兵面前大哭大闹,大家尊敬修女,不想伤害她,只能围住关押格雷格帐篷,又不敢断然拒绝她。

“让我见一见他又有什么关系!”以琳双手拍在守卫宽阔的心膛上,总觉得没有格雷格的结实,那老男人的胸肌就像石头一样坚硬,让她觉得可靠。守卫吓得后退了半步,要不是旁边有同伴牢牢挽着他,恐怕早就跌坐在地上了。

以琳看到士兵从吕讷营帐的方向出来,赶忙放弃正面突破,转身抓着他的衣领:“陛下说了什么?”

士兵叹口气,向修女摇了摇头。以琳呆呆地放开士兵,刚刚止住的眼泪又哗哗流出来了。守卫们实在受不住,央求修女离开:“如果陛下同意您见将军,我们绝不会在这里拦着;您要是随便施展起圣术,恐怕死的就不止将军一个人了。”

修女吸了一下鼻子,声音变得瓮瓮的:“难道将军他平时待你们不好吗?”

士兵们闻言低下头,不敢随便说话。比起吕讷,他们和格雷格在一起的时间更久,谁希望一位待军士如兄弟的将军离开军队呢。以琳见他们沉默,恨恨地跺了跺脚,转身回马厩哭去了。

士兵自知要亲手斩杀格雷格,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从营帐里出来,准备和将军好好谈谈心。不料关押格雷格的营帐里烛火通明,守卫们根本没有在外好好做本职工作,而是钻进帐篷里和格雷格谈心。

大家都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和将军如此近距离接触,时不时就有几个士兵结伴来看望。格雷格没想到自己在军中有这么高的声望,欣慰之余愈发恐惧吕讷这个人,他到底走到了棋谱上哪一步,格雷格已经快要跟不上了。

如果可以给他更多的兵力……格雷格在心中打了一个冷颤。

士兵们陆陆续续地来,在营帐挤不下的时候,最先来的就会识相地退出,和格雷格作最后的道别。他们谈的最多的就是一路走来的战事,一名年轻的新兵忍不住痛哭流涕,大家都骂他窝囊,但也忍不住失落起来。

“够了!”格雷格被绑缚着手脚,但还是挺起背脊,“你们都是战士,不要让我瞧不起你们。”闻言菜鸟立刻抹掉泪水,但还是提前起身离开帐篷。

“将军,我曾和您一起在邓洛可庄园作战。”一位脸上有疤痕的老兵目光变得遥远而涣散,仿佛回到了如梦似幻的那一天。“您知道吗,您提着染血的长剑站在死去的伯爵身前时,我就、我就认定您就是我要用一生跟随的人。我不在乎您是什么魔鬼还是怪物,我不害怕——”

老兵说到一半,格雷格突然施展起黑魔法把自己的脸变成怪物的模样,众人一吓,发出整齐的惊呼。格雷格把口器拉长,围着老兵的脸舔了一圈。细长的舌头把他的脸色都舔白了,老兵动也不敢动,眼球跟着那沾着恶臭消化液的舌尖转,直到格雷格自己将它收回来。

老兵松了口气,格雷格则笑道:“如果你们不害怕,就不会临阵脱逃了。”

“不,”士兵咽了口口水,“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会适应的。”

格雷格失望地闭上眼睛,用洪亮的声音大吼道:“士兵,告诉我你们效忠于谁!”

“我们效忠于格雷格——”

“士兵,你们效忠于谁!”那显然不是将军要听到的答案,所以又问了一遍。

“将军,”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沉默中显得格外突兀,“我们效忠于法卫。”

士兵们一愣,纷纷回头去看是谁说的,却发现声音是从帷幕外发出的,看不见说话的人。格雷格赞许地点点头:“没错!你们生来就是法卫人,为法卫而战,为王国领地而战。”

这个说法得到了大多数士兵的认同,他们暂时忘记失去将军的现实,为自己体内流淌的血液欢呼。格雷格见他们不再像之前那样失落,才露出欣慰的笑容。

刚才在帐篷外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年轻的吕讷陛下,能总结出如此精辟的答复的人,恐怕也只有他本人了。现在,他正和自己的王后站在帐篷后头等所有士兵全都走完,向前跨一步后又打消了心中的念头,不准备再往前走了。

芙洛里道:“看来格雷格知道你的意图了,有一个这样的下属实在是太轻松了。”

“他越是这个样子,我就越是想要斩他。”

芙洛里以为自己听错了,抬头去看吕讷,却看见一双倒映着冰冷月光的眼睛,这说明吕讷没有说谎,他真的在考虑是否要处死格雷格。

虽然如此,想要杀死一名黑魔法师可没有这么简单。有限的记载中,处决黑魔法师必要的材料有十字架、圣术法师和足够强力的圣火。在法卫军中,能够施展圣术的人只有以琳一个人,但显然她不会配合吕讷的工作。当她得知吕讷要她亲手处死格雷格的时候,她握紧拳头站在陛下面前,五官都纠结在了一起,咬牙切齿地质问吕讷:“你还有慈悲之心、还能称得上是人吗?”

吕讷不想把他的计划告诉这个缺心眼的女人,他感到头痛欲裂,用手扶住额头:“修女,这世上也只有你能杀死格雷格,除此之外我没有任何冒犯之意。”

“出去。”以琳指着吕讷背后,“看在圣主的面上,请你出去!”

吕讷久久注视着以琳,修女不知多少次咬破自己的嘴唇了,那原本是她最吸引人的地方,结果被她咬得满是痂疮,即使身负圣痕也来不及完全恢复。年轻的陛下翻了个白眼,转身离开马厩,芙洛里还在外面等他,这个小冤家又开口了:“那么,你喜欢和这样的家伙共事咯。”

“再多说一句话,我现在就把你绑起来,装在牛车上送回狮卫城。”

然而次日正午的时候,以琳穿着一身无垢的修女长袍,从马厩直直走向临时搭建起的处刑台,台上正跪着被束缚住手脚的格雷格。修女仿佛已经做好了一切觉悟,双手交握提在身前,抬起面容正对台上。

格雷格被刽子手踢跪在台中央,和以琳面对面。他向修女点点头,应该是在赞赏她出现得正是时候,但这只能让以琳更加痛心,眼泪决堤而出。

“黑魔法师格雷格·肯特,”以琳哽咽得几乎不能一口气说完一个词组,“你学习、使用邪恶的法术,为祸人间,是为罪大恶极。我以圣主之名,向你发起审判。”

格雷格认命般地低下头:“圣主在上!我认罪。”

你没罪、你没罪!以琳在心中的呐喊没人能听到,所有士兵、将领乃至吕讷都在翘首盼望奇迹降临,凭空升起的圣火将这个魔鬼焚烧殆尽。

士兵伸长了脖子望着格雷格的脸,嘴里说着“不要啊”,这不正是以琳想说又说不出口的吗,昨天挖出圣痕扔在地上的勇气,现在去哪里了呢。

吕讷情不自禁地紧紧握住芙洛里,年轻的王后此时从这份力量之中感受到了无助和慌乱。为此,芙洛里从他的手掌中挣脱,反过来紧抓住他。

审判已经开始,现在以琳只要念完口中的经文,格雷格就会因为命运中既定的惩罚而燃烧起熊熊圣火。修女再也没有力气站在格雷格面前了,两腿一软跪在地上:咒语已经念完了。

格雷格动了一下小拇指,黑色的光环从他身下展开,所有人都把注意力集中在修女身上,没有发现任何异样。刽子手高高举起沉重的长柄斧,即使像他这样健壮的人也用尽了全力,身体向后一仰,手臂上跳动的青筋令以琳恐惧。

“停手!”修女再也忍不住了,哭着抱住刽子手的脚,“审判很快就会降临,没必要让他再受断头之苦!”

吕讷向前一步,竟忘记芙洛里还拉着他,后者踉跄了一下。“士兵!”

刽子手绷紧全身肌肉,斧刃在半空中划过致命的弧线,一举越过格雷格的脖颈钉进平台的地板里。士兵们惊呼出声,又随着格雷格脖颈断裂处的鲜血喷涌而缄默。吕讷瞳孔一缩,他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假戏,但还是浑身颤抖起来,这是和他父亲一样的疯羊病的前兆。芙洛里一只手已经按不住他,只好双手并用,口中轻轻喊着吕讷的名字。

“啊……格……”

以琳半张着嘴巴,彻夜未眠的疲倦让她看上去眼皮耷拉,眼圈深黑。她愣愣地盯着格雷格的脑袋,这颗寄托着无数肃杀亡魂的脑袋在地上摇了两下才彻底静止,幸好它用后脑对着修女,否则不知道她晚上会做什么样的噩梦。

她放开刽子手的脚,快速爬向格雷格的头颅,跪在地上将它围在臂弯里?透过长袍的袖子布料,她感觉到了格雷格挺拔的鼻梁、长长的睫毛,还有那个不断渗血的脖颈断口。修女好像记得格雷格以前说起过自己的死,那时候他语气轻松,说的只是一个玩笑。

吕讷见斩首之后台上就没有任何动静了,按理来说审判开始后格雷格全身应当燃起白色的火焰才对。就在士兵们也觉得太过安静的时候,以琳身上“噗”的一声出现了一团白色火苗,火苗瞬间扩大,将她完全点燃,并阻挡住士兵们看格雷格的视线。

吕讷见状有些疑惑,但这和计划中的效果没什么不同,便亲自点燃火把扔上高台,把格雷格的尸体完全燃尽。刽子手看火势已起,赶紧跳下平台,不管它燃起的是什么颜色的火焰。

以琳感到灼烧感正在吞噬着自己,将它当作是一种刑罚。她在圣火之中顿悟,抱着格雷格脑袋站起来大喊:“圣主惩罚了我!看啊!格雷格无罪,他是无罪的!”说完便心力憔悴,失去意识倒在地上。

吕讷没听格雷格说以琳也会在圣火焚烧的范围之内,传说白色火焰若非圣主熄灭会一直烧下去,谁也阻止不了。直到整个处刑台被火红色烧成无用的木炭,浓烟逼退围观的士兵,以琳身上的白火才逐渐消退。

修女全身烧伤,和人形的炭棍没什么区别。医生们奔上废墟,伸手去探以琳的鼻息——出于一种职业习惯。但大夫像被火烧着了一样缩回手指,惊恐让他五官扭曲:“还活着,修女还有呼吸!”

众人惊骇不已,不敢相信那黑色的人棍竟然是有生命的。吕讷立刻叫人将修女抬走,士兵触碰到她身体的时候,一块木炭从表面脱落,露出光洁白净的女性肌肤来。

随军医师没办法医治这种程度的烧伤,全凭以琳自身恢复。当修女像蝴蝶破茧而出一样从黑炭里钻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双手合掌高喊圣主的名讳。

格雷格已死,以琳已经没有呆在法卫营中的理由了。她目中没有一丝光亮,向吕讷和芙洛里辞行。“格雷格无罪,遭受审判的人是我。我已无所留恋,请陛下准许我回涅克莱教堂修习教义,世俗之事我不能参与。”

吕讷想笑又不能笑,皱起眉头叹了口气,往椅背上一仰,宛如一位老父亲恨笨女儿学不会女红。

“我准了,以琳修女,感谢您为我军所做的一切。”吕讷低头盯着指甲,“还请您往东面走,至歇黎湖看一看那里的风景,再回狮卫城。这是我最后的命令。”

以琳根本没有心情看什么风景,说起来格雷格的死完全是吕讷一手造成的,这让她开始怨恨起吕讷。虽然生气,她还是害怕吕讷会不让她离开营地,所以答应之后就转身离开,临行时最后打理一遍马厩,直到中午才启程。

吕讷枯坐在御座上良久,还是不放心以琳,招来两名斥候。“去看着修女,确保她往东走去歇黎湖。这修女,太不令人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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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国悲歌——伪王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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