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零三、一鸿轻

二百零三、一鸿轻

郑凌瑶自小在母亲的重压之下苦习岐黄之术,迄今二十多年载的岁月,倒是花了大半在读典、习方、制药上。

今日这香原是她按着残方补齐了新制的,倒是不跟寻常那些样有些“长久的妙用”,这味香唯一的用处,便是闻者会尤其振奋些、果敢些、聒噪些:平日里不好说出口的,不愿说出口的,或者张嘴就能来。先前见着平日里三缄其口的巧燕竟是咄咄逼人,郑凌瑶就知这方子应是补对了,然宇文凌旋却说自进殿就开始头晕----这便是意味着,不仅此香于她无效,反而催出了她的“药毒”之症。。。。。。若她只对这一味香起症还好,若是味味方方皆是如此呢?

郑凌瑶一向自喻于炼丹制香天资极佳,许多易催人生“药毒”之方经她厘革均是变得平和、温顺,竟是无有遇到过发症之人。而能生“药毒”体质之人本就是少之又少,而宇文凌旋当真就是这少之又少其中之一么?

“本宫可是生得唬人?居然把你吓到头晕目眩了么?”郑凌瑶话语依旧是刻薄鄙夷,脸上依旧是笑魇如花,“把本宫的茶赏一杯给宇文女郎定定神,切莫回头给人说我们粗粝,不懂体恤!”

巧燕气鼓鼓地瞪了眼纳纳然不知言何的宇文凌旋,颇为心痛肉麻地只斟了小半杯参蜜茶就想端走,

一抬头看见郑凌瑶眼风尖利,便知娘娘是怪自己小气失了体统,忙不迭地再续了些添了个七分满,两手从郑凌瑶的丹案前捧走,却是颐指气使地一手端着递到了宇文凌旋面前:“还不谢娘娘赏?”

宇文凌旋面红耳赤地接过了茶盏,道了声:“谢贵嫔娘娘赏赐!”一时间进退维谷,捧着茶盏不知该是喝还是该放!

“这茶乃是本宫亲手制练,且尝尝可否入得了你的口?若是能入口,便是要喝尽了才好!”

郑凌瑶既是这样说,宇文凌旋再是木纳也是急忙捧起了就着茶盏就是一大口,然参茶入口。。。。。。

苦!为何这样苦!?究竟是什么可以苦到这般田地?!宇文凌旋只觉得一股从未得尝的苦味将自己六腑生生地皱到了一起,险些就要哭了出来:当年勾践卧薪尝胆,那胆怕也是不能苦成这般吧?若是苦成这样的,他想来是抗不过三日去的!

巧燕瞧就要拧作一团的宇文凌旋,心间气炸,回头看了眼娘娘,想着兹要见着娘娘面露不悦了,便是要好生教训一番这不懂事理的破落户,然一旦见着了娘娘正饶有兴致看着每一口都是在吞吐不得间来回、颇有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宇文凌旋,顿时闭紧了嘴!

巧燕的嘴是闭紧了,心还是活泛着品咂着一丝蹊跷!娘娘赏赐她的,不是蜜参茶么?娘娘日日自己喝的东西,怎地到了那破落户那里就成了穿肠毒药似的?是她们南人口味奇特些?还是娘娘方才在里面特意加了些什么让她受些教训顺便出丑?若是娘娘特意的,那也是这破落户活该领受的!这穿的、戴的,哪一样不是冲撞了娘娘?品也是真劣!胆儿也是真大!

宇文凌旋喝完了最后一口,居然起了得以重生之感:终于是没有了!终于是喝完了!再喝便是要不得活了!

“哟!都喝完了呀!看来宇文女郎还是喜欢本宫炼的茶!滋味可好?”郑凌瑶酥人媚声再起,宇文凌旋随之打了个冷战,顾不得这苦味还在蹂躏着心肝脾胃,忙不及地福了一礼,

“此茶乃娘娘亲手炮制,霄云能得赏一杯已是万幸,万不敢再僭越讨赏了!”

“可是巧,你再想讨,这壶也是没有的了!”郑凌瑶使了个眼色示意宫婢撤下丹案上的参茶,“再给本宫沏一壶来!”

“可是安生些了?若是安生些了,本宫这里倒是想跟宇文女郎好生说说话!”

郑凌瑶秋水一转,看见宇文凌旋虽还是愁眉苦脸,但双颊、额头已是褪尽了潮红,心中随即尘埃落定:有药毒之相者得尝解药才会觉苦不堪言,这死婢子方才那番苦楚之相也是装不来的。果然她就是个特别的!果然她就是来克着本宫的!难怪昨夜本宫惴惴了一宿,原是应在她这里了!原那是天兆!

也亏得是刘赫不待见她,不然日日伴在身侧,闻着个香、喝着个参茶都是会起了怪症的,刘赫那等多疑多虑之人定是会生出些心来探个究竟!一旦察觉有异了,本宫虽可说赖说是旁人做下的手脚,可也总是不好!

至于她在宫里有什么异样,倒是无忧的!她今儿是头一回来,想必也是最终一回来!虽还不知陛下究竟什么意图,然她毕竟已是见弃于人,又能当什么用?不能当用的,陛下只怕明儿就忘记了她的模样,且她这模样。。。。。。。

郑凌瑶又是打量了宇文凌旋一番,见了她衣着穿戴还是有气,然见了她的品貌也是依然鄙夷,“都说南朝女郎娇弱,本宫原先还是不信,今儿一见着宇文女郎,倒是本宫错了,果然娇弱!”

宇文凌旋听了这明捧实踩之话,又是啼笑两难!怎么这贵嫔娘娘每一句、每一字必要尖酸刻薄才得出口的么?这般不好相与之人,倒是要怎么才能贴得近些,才好借一借她的势为自己谋个翻身?

“让娘娘见笑了!只是霄云不争气,南边的女郎并非个个都跟霄云似的瘦弱不堪看。。。。。。”

“哟!那便是本宫不曾见得世面,反而浅薄了!”

郑凌瑶玩笑样的口气,把宇文凌旋才刚复常的白脸又刷了个通红:自己当是把握了分寸才说的话,在贵嫔娘娘那里一转倒成了奚落她的了?!如此纠葛下去,倒要怎么提那正事?

“娘娘恕罪!霄云只是说自己不堪看,原是嘴笨不会说话,才惹得娘娘生气。像娘娘这般的天姿国色,又哪里需去看旁的人?”

“哟!你这算是在安抚不得出宫的本宫咯?”

平日里在外处处显得娇憨大度的郑凌瑶,今日竟是分外的锱铢必较,撵着宇文凌旋每一处话漏紧追不放。漫说是宇文凌旋叫苦不迭、难以招架,就连那一干宫婢都觉得定是娘娘昨夜不曾歇好,今日才是反常在外人跟前露了这般大的气性!

“宇文女郎见多识广,又是自南而北一路奔来,定是有不少本宫不曾见识过的新鲜事可说,不如说上几件也让本宫开开眼界?!”

新鲜事?究竟哪样才算得是新鲜事?又是哪样的新鲜事才不会再让她抓了把柄撒气又是能哄得她高兴?宇文凌旋不自知地咬起了唇:这自己这一路过来都是委屈,哪里还有心情去看什么新鲜事?那便是无有得说!那说昔日木犀之薮中的趣事?又似并不妥贴;不然说以前同盛馥、李卉繁、谢郦心同游同乐之事?也是不好;再不然说南边儿近来风行的兵刃首饰?似乎只有此项是可拿来一说的!

“娘娘。。。。。。”宇文凌旋方才兴冲冲启口,蓦地被郑凌瑶一声大得有些不真切的“呀!”截断了后言。

“呀!本宫竟是糊涂了!怎还能喊你作宇文女郎!竟是错了!”

宇文凌旋只觉被一阵狂喜淹没,方才悄然不见的晕眩猛然又至,只冲得她差些瘫倒在地:不该喊我宇文女郎,那定是要喊耀王妃才是了!定是这样!定是这样!贵嫔娘娘看似刻薄,终还是个守信之人!母亲,女儿的出头之日到了!终是到了!

郑凌瑶说完了就静静地看着,看着宇文凌旋从震惊到诧异再到兀自狂喜至浑身发颤,待等看够了,才是牵了牵嘴角,吊了吊眉,用上了十分的揶揄,十二分的惋惜,缓缓而道,。

“刘赫当是不会告诉你,你如今已不能姓宇文了!若要问究竟姓个什么,本宫也是无解!至于为何你不能再姓宇文,原是你父亲已公示天下,道你自奔北上,寡廉鲜耻,不顾国体、家荣更累宇文全族蒙羞!故此罚你出族,剔出家谱。自此宇文士族再无有宇文凌旋!而你!也是再不得自称姓为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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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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