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六十四、墙花垒

四百六十四、墙花垒

盛馥做了个梦。

梦中的齐恪正酣卧于锦床之中,而在锦床之外就只有石壁垒垒--正在那昏黄的烛光中发散着无穷无尽的阴幽之气。

“尔永为何会在这里?这里又是哪里?怎的也似寻不着出路?!”立在一角的盛馥绞尽脑汁也辨识不得此处何处......“管他是何处作甚?又缘何要惧寻不着出路?既然进得自能出得、还能困死在这里不成?”盛馥抛下想竭力辨清此处的念头,唯想快些上前唤了齐恪醒来、携了他走.......然她却是怎生都撩不动脚步、踏不出半寸之遥,惶急之下便只能大声疾唤:“尔永!尔永!快些醒来!”

然齐恪无应、然齐恪无响!然无论盛馥的呼喊是怎样的声嘶力竭,他还是一如既往地纹丝不动,像是倦正沉、梦正浓。

盛馥愈发惊急!她惊急到摘了发簪、取下华胜在手中掂量着哪个更重些好掷过去砸醒了那仰面而睡之人.......忽然一阵“咯咯”之声作响,一面石壁应声而开,一个蒙着面、蹑着脚、端着银盆的身影旋即映入了盛馥的眼眸。

随着那人的一步一挪,有丝丝熟稔的气息瞬间在盛馥心扉中蔓延伸展。她心神一颤,似乎就能认得了那人是谁,然心底那一声声的“不能!”却是扯住了那两个字牢牢不放、只管让她兀自懵懂!

“你是何人、为何来此?”盛馥叱问道,“还不速速回来?”可一般一样的,那人也是听不见盛馥的声气,只顾径直走到了锦床之旁,搁下银盆、再拢了拢本就挽起锦帐,伸出双手就抚上了齐恪的肩头。

已然眼赤脑热又不能跨出一步的盛馥大声怒斥“你这等路柳墙花之人竟敢!大胆!”然一眼再看见被那人翻侧过来的齐恪--沸腾之血霎时化作炽热之泪,滚滚而下!

“尔永!”盛馥终于看见了那个而今深蹙着眉、紧抿着唇,苍白的颜色间满是忧愁的人--她的夫君!

“尔永!快些醒来跟我回去!享儿等着你还、莫念也等着你还!”因为思念而引日成岁盛馥此刻竟然略过了正替齐恪细细擦拭的那人,只一心想唤醒了她魂牵梦绕之人!

“我并不愿来伺候你!”那蒙面的女子忽然开腔、言中满是怨愤“只是他吩咐的我不能违罢了!”

盛馥闻声恍灌顶,激怒失措到浑身颤栗,伸出手指着那人,隔空问向无思无识的齐恪,”是......是她?是她!果真是她!你为何会与她一处?!”

“枉我这般忧你、想你,连性命都是不要了?可你原来竟是与她同在此间?!你缘何不索性死了倒也利落?”

“你们一起化灰罢!一起去到地狱受永世磨折之苦!”盛馥闭着眼恶咒着、用尽了全力将握在手中的发簪、华胜一样样地向他们那方掷去.......瞬间石室有雪花翻飞、有大火翩跹、有哭声喧嚣、有倾塌声轰鸣.......

“疼!二郎疼!罢手!疯婆罢手!”忽然盛为的声音从那火光渐浓处传来,盛馥心慌之下腾然睁眼---哪里有什么石室?哪里有什么齐恪?哪里有那人在此?又哪里有飘落在烈火兀自不化的雪花......自己不还是在这车驾之上?不还是有盛为而伴?不还是正在奔往京城的途中!?

“疯婆做了什么梦?大呼小叫地让二郎跟着一起惊慌!”盛为正“体贴”地捡拾着被盛馥抛得满处都是的首饰,“可惜二郎听不真切、并不知你梦见了什么。你来告诉了二郎方才为何要将这些一样样摘下,隔会而又一样样地扔将过来,难道是梦见了有流匪要劫杀我们、只拿这些当刀剑来用?”

身心还兼是紧绷的盛馥到此刻才终于松下了心神,吁出一口长气后将本就斜靠着的身子更往下瘫了几分。

“若是梦境郁结倒不妨于二郎一道,虽说梦并不能作真、然疯婆你而今但不可郁结!”盛为将那些簪钗归拢到了盛馥身侧的案几上,给她斟了杯参汤递上,“无茶、勿嫌!初柳、绿乔也正伴着莫念、郦心,二郎可伺候不好娘娘、亦勿嫌!”

盛馥涩涩地牵动了下嘴角、抬手接过了就一饮而尽,“你本可不跟着我去!何必要担这番风险?”

“非也非也!谁让你是疯婆呢?谁让我是二郎呢?”盛为咽下了“谁让不见的是齐尔永呢”那句不说,不想就此再多勾起盛馥的心伤,“别人结义的还有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义气,更何况二郎是你嫡亲弟弟?”

盛馥不作声。她静静地看着盛为、看着这个去年还是“混不吝之王”的弟弟,想着而今之他竟肯堵上所有、陪她这个自幼于他“非打即骂”的阿姊去趟开一条艰难的寻夫之路,再一次心生不忍,“你一心所想的仕途前程或许从此再不会有,不悔?或者因为前途仕途不保,你与郦心的婚事也要受阻,不恨?”

“仕途前程亦是身外之物、二郎既本就不抱必有之心,因此有也就有了、无也便无了,并生不出多少失意来!”

“与郦心之事则更无需忧!我俩本就约定了私奔而去、什么纳征六礼本就不在筹算之中。故以若是阴媒正娶可说是意外之喜、亦可说是少乏了我们趣味的扫兴之举,又能妨碍了二郎与郦心什么?”

盛为说到“动情”之处更是四叉八仰地往下一躺就道,“疯婆莫忘记了,二郎的终身之志是当个隐士!”

“你也莫忘记已答应了我的事!”盛馥淡淡的、让人丝毫看不见她内里欲哭的涌动,“让你退时你必要退!保全了享儿乃至莫念才是你最应做的!”

“二郎总觉......不至于!”盛为翻身而起,“不至于就到了父亲母亲乃至疯婆你想及的糟糕之境!毕竟宝阴阿尚有道行在前更有与我家的厚谊在后,他信誓旦旦、言之凿凿道无忧之事定不会以我们败局收场!”

“愿是如此!”盛馥附和了一句,想起临行前宝阴阿尚前来“最后一劝”时自己与他说的话--“既然阿尚道尔永与我是天作之合、不可拆分,又道而今之事原属无忧、不当忧,那但凭我做了什么也违拗不过天意去。天若要我成便成、天若要我败便败,是以而今我欲行得不也是顺天意之为......”

“疯婆还不曾说方才究竟做了何梦?”盛为用脚轻踹了下阿姊,截断了神回云城的盛馥。

听见“那梦”,盛馥的心又被骤然揪住,在不停歇的拽起抛下中、疼得她连呼吸都快不能!然她又怎能将这“荒唐”的怪梦说与盛为来听--或是遭他讥笑一番、或是亦让他更添一条疑惑......因而她勉力捋平了心境只道了句“竟是记不真切了”,便坐起了、撩开了窗幕往外看去!

“我们该是到了哪里了?”盛馥看见车外满幕漆黑中却有星籽璀璨生辉,竟莫名添了些振奋,“月被云掩了、星光却是大盛,我们走着倒不显寂寥冷清!”

“方才你睡着时我们曾停歇过片刻,那时听方叔说还有两个时辰便能入京了罢!至多是在寅时。”盛为也撩开了另一边的窗幕去看盛馥口中的“星光大盛”,“入京之后是先回家去歇息片刻还是.....?”。

“进宫!径直进宫!”盛馥望着漫天星籽,似迷离、却果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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