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修复

第60章 修复

列车长反复在广播里安慰乘客,说只是暂时躲避风雪,说车上的食品和热水储备足够,说暖气还可以至少维持20个小时以上,说站台里也准备了大量的紧急救灾物资。

说风雪小了很快就重新出发。

幸亏这种天气选择出行的人不多,而出行的人大多数都坐了更快更安全更稳定的高铁和动车组。

古老的绿皮火车前后两个车头,中间只有区区六节车厢,其中还有一节是燃料车兼火车厢一节是餐车和乘务人员休息室。

真正乘坐乘客的只剩下四节车厢,单节车厢182个坐位,但是几天一节车厢也就二三十个人,四节车厢加起来还不到100人。

即便如此人群中不安的情绪已经开始迅速蔓延,家住在附近的,在小站附近有亲戚朋友的都已经开始练习下车。

因为大多数人都是这趟古老绿皮火车的老乘客,已经坐了几十年,知道刚才列车长的话全是骗人的,食品燃料不可能足够支撑一天一夜时间,热水也十分有限,现在四节车厢两节已经没水了。

再看外面的风雪没有任何停歇的意思,天空根本看不见黑压压乌云大片,老乘客还知道这个小站平常最多两到三个人值班而已,根本不会储备任何食物和燃料,这个小站几年前就开始讨论废弃了。

因为现在绿皮火车绿皮慢车越来越少,绝大部分都已经退出历史舞台了,只有在比较偏僻的山区地区还有几趟苟延残喘。

倒不是说绿皮火车就完全不好,绿皮火车便宜皮实一般旅程较短要求也少,上了车跟到家一样随便。

甚至有的绿皮火车是可以随便把牛羊鸡鸭带到车厢上来的,还有一部分人拥有绿皮火车情怀,或者在时间不忙的情况更愿意选择慢悠悠看风景的绿皮火车。

沈墉伯就是其中之一,本来他已经被送进了高铁站送上了高铁车,他却自己下来了,他身上的伤基本上都是皮外伤,除了左脚踝崴到了肿胀的厉害之外没别的。

他走路跟个瘸子一样,肩膀一高一矮的晃动,手里拄着一根枣木拐杖,身上穿着一件跟他瘦小身材极不相称的灰色棉风衣。

头上戴着一顶狗皮帽子,相貌平平,在北方已经进入初冬的世界当中却显得极其和谐,和谐到扔进人堆就再也认不出来。

沈墉伯看起来有些心事,他一个人霸占着双面六个坐位还有一个靠窗的小桌板,不是他多特殊,而是乘客太少,每个人大概都是这样的配置。

他眯着眼睛看着车窗外的大雪,禁不住又下意识裹了裹身上的棉风衣,靠窗脚下的暖气温度越来越冷,他知道这是火车燃料有限在尽量维持一定的车厢温度。

本来这种古老绿皮火车就四处透风,全力供暖温度也就20度左右,现在大概只剩下15度左右。

这个温度看起来不低,可是在静止的车厢中,在外面暴风雪疯狂侵袭而入的情况就会觉得越来越冷,所以很多人在咒骂抱怨,一些人在想着办法下车。

一些人则在过道里来回的走来走去取暖,小孩子的哭声,老头老太太的咳嗽声,中年人电话里的喊叫声汇成一片,整个车厢里是混乱真实繁杂的。

只有沈墉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把腿担在对面的座位上,本来他是脱了鞋子的,现在因为开始变冷不得不重新穿上,可他还是稍微讲究一些,找了两张废报纸垫在脚下,虽然绿皮火车座椅上的蓝色座椅套上次洗干净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很多地方都磨的黑亮黑亮的,味道感人。

一共六节车厢只有一个乘务长一个司机一个机修和两个男乘务员,一共五个人,正常情况下不算少了,如今却显得捉襟见肘起来。

几乎每个乘务人员都忙的不行,解决着人们各种各样的疑问各种各样的问题恐惧和刁难。

赤峰坝上地区经常在刚入冬的时候就下大雪,所以这里的人应该很习惯才对,可是随着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都开始变得娇贵焦躁起来。

还有就是小雪刚至就下这么大暴风雪其实对于当地人来说也颇为十分罕见,外面光是呼啸的北风已经刮黄了天,甚至让人已经分辨不出哪些是刮起的地上的积雪哪些是天空飘落的雪花,仿佛世界末日到来。

沈墉伯本来没有抽烟,只是喝了一点酒,他被找到以后被阿日善和巴尔思带去了一个乡镇医院检查,并无大碍,只是脚踝的伤需要静养一两个月尽量少走动不要干重体力劳动的活,另外就是不要饮酒。

可是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这个时候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酒,他一上火车就给自己买了两瓶二锅头放在暖气上捂着。

他在喝酒,喝的很慢,车厢里开始变得烟雾缭绕,他也开始抽烟,因为这样的时候他没办法责备那些焦躁的人开始抽烟。

这就是绿皮火车的好处,抽吧,烟酒不分家,只是那个小子现在真的好么?

那个还对未来一无所知的小子真的能熬的过来么?

他这样不负责任的一走了之是不是有些太残忍了?

应该把他所知道的那部分事实的真相提前告诉他么?

沈墉伯的心里也充满疑问,但是更多的还是担忧与焦虑,本来他想自己一个人去那个地方找到那件东西,这样那小子身上的危险和压力就要小很多。

更重要的是只有他找到了那件东西他的妻子和小姨子才有可能被取消隔离,这件事情的复杂程度早已超出正常人的想象,很多事情都会变成他心底永远的秘密,他会一直带进自己的棺材里。

这件事从最开始他就决定一个人来扛,可是事情的发展很快出乎了他的预料和掌控,很快他的学生他的妻子他妻子的家人全都被卷了进来。

功败垂成,只差一点点他就拿到那件东西了,可惜最后还是失败了,而且败的很惨很惨,那件东西看起来也会永远的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了……

嘟嘟嘟,嘟嘟嘟。

沈墉伯的手机震动起来,因为天气原因他的手机已经一个多小时没有信号了,他甚至没有去看上面显示的号码。

实际上他看也没用,因为屏幕上面是一串888,是加密电话。

他当然不是只有一个手机,他一共有三个手机,五个号码,这点连即便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一个号码一部手机,我以为他至少要回到学校才能换新手机联系我。

我单纯的简直可怕,至少那时候是。

教授不去看不去接那个电话因为他早已知道是谁打来的,他来赤峰坝上也是带着他自己的目的和任务,我完全不知道的目的和任务。

电话那端的人没有放弃,继续拨打电话,也就是说本来教授还有别的求生方法,比找我更快速更高效更直接,只是他放弃了,他选择了相信我。

然后才有了绿皮火车上的一切。

手机一直震动着,在教授的口袋里,他却充耳不闻,反正车厢里人生杂乱没有人会注意。

他决定不接不管那边打了多少次都不会接,不接可以直接挂断或者关机,他也不,就任凭手机嘟嘟嘟的震动着。

他仍然眯着眼睛看外面的大雪,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腿边右侧的暖气温度仍然在下降,他想燃料应该所剩无几了,不过站点上怎么也会想办法紧急供应一些的。

这不水源已经送上来了,而且大家可以自由下车活动,其实就是七车站里上厕所打水什么的,也可以下去找手机信号,毕竟站里的信号要比绿皮火车上好不少。

站点上有一处重新开放的收获点,尽管只是最普通最便宜的方面便火腿肠和白酒,但是还是遭到了大家的哄抢。

好在站点上水电都没有停,昏黄的灯光下教授眯着眼睛看着车窗外面拥挤吵闹的人群,他们因为一包方便面就可以打起来。

没有人知道这雪究竟有多大,还会下多久,反正已经有人在小声传播未来五天本地都是暴雪天气,捆在绿皮火车上就是等死,有什么办法赶紧想,最好的办法就是现在就下车步行13公里走到镇上去。

走到镇上去至少冻不死饿不死至少手机会有信号。

还有传闻因为这条线就剩下这一条绿皮火车运营所以也不存在火车救援的情况,孤舟,孤岛,绝望的气息越来越浓重。

教授什么也没有去抢,就像早已看透了生死一样,他从里面衬衣衣兜里缓缓掏出一张古老的羊皮地图。

羊皮地图在古代很常用,尤其是游牧民族,但是相对欧洲要比亚洲地区用的多,亚洲地区的东方文明也用羊皮,只是同时狼皮熊皮虎皮也都用。

不是行家绝看不出羊皮地图的年代和内容,教授慢慢展开放在身前的小桌板上,顺手又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个放大镜仔细查看。

车厢内的照明灯只开了三分一,车厢上的电力供应跟热力供应一样紧张,对于别人来说可能很不满意,越是这种时候他们越是害怕,越是害怕越是讨厌黑暗越想待在光明之中,越是想把所有的灯全都打开,越亮越好,越亮越安心。

就像中国人过年要放鞭炮要守岁,不管大江南北最重要的一点是每家每户里里外外能开的灯全都要开着,包括外面的大红灯笼,包括里里外外的彩灯,不但要都开着还要整晚整晚都开着,直到第二天大年初一太阳升起再关。

教授的运气不错他头顶的灯管开着,所以他这边的照明情况算是好的,羊皮地图上到处都是残破的样子,根本什么图形也没有。

至少有两个无聊暴躁的壮汉在下面抢买到了食物以后上来在他旁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什么,留下一句神经病就滚回他们自己的领地了。

显然他们两个是一伙的。

有了方便面然后就是抢热水,很显然他们热水也已经抢到了,所以他们剩下的事情就是骂骂咧咧的回到自己的领地面对面一边吃热乎乎的泡面火腿肠一边喝辛辣的蒙古酒。

或许是二锅头。

二锅头至少在中国的北方到处通用,一口二锅头可以迅速让两个素不相识的糙汉子成为知己好友,大声吵闹推心置腹甚至热泪盈眶相见恨晚,这就是白酒的魅力之一。

教授手里的就是二锅头,只是他不再喝酒,又从旁边的一个黑包里拿出一堆很少有人见过的修复工具。

这些修复工具是专门用来修复古代字画的。

按道理说在如此环境的绿皮火车上教授不该修复这么珍贵的羊皮地图,可是现在被困在这出不去,他更愿意迎难而上,或者他也想转移一下注意力让自己的头脑始终保持战斗状态的清醒。

教授和我都是那种不撞南墙不死心,撞了南墙还是不死心的死心眼,甚至可以说我像教授胜过像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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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字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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