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3章 不要对神话人物的品格要求太高

“小子，你那是什么眼神？”去往天荒界的虚空之路上，夏九州瞥过来问道。

他早就瞧见了，这个后生的目光，从某一刻开始就变了。

来到武界之前，这个后生看自己的眼神中，都带着一丝敬畏与崇拜，那是一种对大前辈的尊敬。

可是从方才开始，他的眼神变得敷衍了，即便还是笑面相对，也还是谄媚逢迎……但却没有灵魂了，显得很是敷衍，不走心。

好似在某一瞬间，自己这个大前辈伟岸的形象，在他心中崩塌了似的。

想到这之前发生的事情，夏九州自然想明白了，他是为何如此。

于是，夏九州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将一个红颜知己看得比天荒界，落入虎口的众生还重……你有些看不起我？”

“前辈这是哪里话，晚辈并无此意。”吴缺打了个哈哈。

夏九州点了点，一副了然的样子，他自然瞧得出一个人说话是不是由衷之言。

人要说谎，其实还是很难的事情，尤其是在修为高于你的修行者面前，许多违心之论都无所遁形。

只是大多数时候，人家不拆穿你罢了。

但夏九州想拆穿。

“并非人人都是帝尊、时空天帝、三生门主、石中帝、人王冥……即便是这些人，有的时候下手也很黑，并不多么全善全美。”

“我将自己人看得重于太山，那是理所应当的事情，而我进入成仙路为了诸天万界搏命，也并非是为了什么伟大的目的……许多人是为了众生而奋斗，我很简单，是为了自己、亲人、朋友以及后世子孙而奋斗。”

吴缺微微转过头看，看着这个前辈，他忽然觉得自己对于这些神话传说中的大前辈，是不是要求过高了。

或许在传说中，每个人在大是大非上，都是非常完美的人格，故此令人觉得先贤都是这个模板。

但吴缺意识到，非也。

在当年第一次见到典连城的时候，他便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只是没有认为是广泛存在的，只以为这样的人少有。

但夏九州也这样说话，便令吴缺重新，对诸天万界史上的先贤们考量了起来。

夏九州道：“还未到天荒界，便与你说几句。”

“对我这样的人而言，身边的人重过一切，甚至是众生。”

“而众生……其实只要万族血脉没有断绝，它就一直存在，我们争的是生存空间，与完全稳定的大环境……有时候，一部分生灵没了……没了就没了。”

“是不是觉得我很冷漠，令你对我们这些人的认知，要重新建立心理形象了？”

“哈哈……我等在成仙路做这些事情，并非是为了歌功颂德，也不是为了万世流芳……为的是争一口气，争一个生存之地……如我这样的人很多，天荒界的生灵能救回来也罢，全死光了也没太大问题……只是会令我被人耻笑一阵，我并不会因此受到什么牵连。”

“只要不动手直接或间接造成大量伤亡，帝尊都不会管到每个人的行事风格上，你若是连着都在意的话，你将来只怕在意不过来。”

夏九州告诉吴缺，在成仙路中，如他这样的人才是主流。

“许多人进入成仙路，一开始是心怀热血，为的是天下苍生……但到了最后会发现，自己不是帝尊与时空天帝那样的人，其实做不了什么，而在一次次看到身边的人陨落后，他们会觉得众生两个字太远……身边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而我方有时空天帝存在，死了也能活，故此大家才能敢于拼命……否则，就算是帝尊招兵，你以为成仙路中的大修行者，愿意那么为了那些如同废物的众生卖命？”

夏九州道：“众生二字，就与我做皇主时的百姓一样……要时刻喊口号，将他们念叨着，才显得自己文治武功，是个圣明的皇帝……但其实，这都是为了维稳与统治天下的说法而已。”

“你以为，当真又有几个帝皇，是将百姓放在心中，高于自己的宗室、家族与妻妾子孙的？”

“只要他能大局上稳得住，令绝大多数人吃得饱穿得暖，人人安居乐业，那就是个好皇帝了……这与他心中有没有百姓，没有太大干系。”

“众生也是如此，帝尊阁将庇护众生立为宗旨，但也只有帝尊阁能如此了……可即便是帝尊阁，帝尊也知道不能长久，没有人会毫无利益地，为了一群不相干地人去付出的。”

“有的人庇护众生，是为了得到愿力；有的人是为了得到名声，被更强大的存在注意到，给自己镀一层神光好晋升；还有的人……”

听着听着，吴缺微微笑了。

这些道理，他上一世就明白了，不需要夏九州多言。

只是有趣的，讽刺的在于，这些话出自夏九州之口，出自一位传奇皇主与帝尊阁的核心成员之口！

连夏九州，都是这样看待这个世界的。

那么，帝尊阁内，有多少人是这样想的，只是表里不如一而已？

“难怪，帝尊当年会坚定地解散帝尊阁……并不是谁都有那样伟大的情怀，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正常的。”吴缺轻语，觉得有些可惜，又觉得这才是真实的世界。

真实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圣人，但有一小撮。

不可否认的是，那么一小撮人的存在，是极为美好的，即便他们显得如此地格格不入……可是他们的存在，令大多数人都自愧，认为是自己格格不入了。

这便是他们的成功。

毫无疑问，当年创立帝尊阁、天帝府以及三生门的那第一批人，他们都有为生灵立命的理想。

但是后续加入的人里，有多少真心向道，有多少是为了找个靠山，将路走宽而已……便不得而知了。

“所以，这也是为何，帝尊劝我解散大夏皇朝，我没有同意的原因。”

夏九州大大方方地道：“与帝尊那样的人相比，我的私心重很多，但与一些不堪入目的人相比……至少我的私心，不会建立在众生的痛苦之上，还是很有节制的。”

“这世界大多数人，都是我这样的想法，如帝尊那样的傻子不多……虽然他们很可爱，但说实话，我不太想成为那样的人……一生都在为了别人而活，虽然伟大但很傻。”

“你永远不会知道，当年帝尊为了大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死去不能救……到后来，想救都没办法了，有人摧毁了那段时间点，时空天帝也无法降临那个时间点实施救援……太素天帝为此与他生怒……”

吴缺惊道：“前辈是在说太阴圣皇吗？”

“是。”夏九州点头。

吴缺怔了怔，随后无声一叹，心中怅然。

关于太阴圣皇的陨落，实在是古往今来第一憾事，也是灵气大战与逆天大战至今，唯一不可挽回的惨剧。

有人将太阴圣皇与黄帝，并列为神话时代两大最遗憾的天才之殇。

但现在黄帝转生了，他不知用什么手段活了过来，而太阴圣皇却无力回天，帝尊与时空天帝都做不到救回他。

这段历史，在诸天万界史上，是很重的一笔。

也是帝尊公开表示，此生最为遗憾之事。

“三生门主也是如此，为了大局失去了一些无法挽回的东西，还有太初天帝、神武纪元的最强者……”

“平心而论，我无法做到这样的程度，即便我曾是一个皇主，但其实我心中最重要的仍然是宗族与子孙血脉的延续。”

“这是人之常情……”吴缺也不得不承认，大多数人活在世上，并不是为了天下大任。

这样的自私，不算是什么会被抨击的事情，因为没有人能抨击这个，谁都不是个大圣人。而真正的圣人，没心思来管这些，他们忙着终日为这个世界的和平与美好而奔波。

只是那样的人，可能一万年出一个。

大多数流传于世的圣人，都是严于律己的人，他们并不圣，只是做出了一系列圣人之举。

“许多被后世称颂的人，他们都有这样那样的怪毛病和坏毛病……后生，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帝尊阁培养的传人的影子……你的思想渐渐变得高尚，应该是受到了某些人的诱导……这种诱导很好，你或许都没有意识到，你对世间人的品格要求越来越高。”

夏九州笑问：“你……应该得到了帝尊阁的传承，或是身边有一个或多个，帝尊阁的老人……真正得到帝尊亲自教授，受到其气度与品格熏陶之人……”

吴缺微微一笑，挑眉道：“前辈慧眼。”

“你师父是谁，或许我认得。”夏九州问道。

“帝阕。”

夏九州恍然：“哦……那个吃软……咳，是他呀？”

“不过他的觉悟有这么高吗，能教出你这样的弟子，我怀疑他在装作德高望重。”夏九州无情地拆穿道。

吴缺哭笑不得，他早就怀疑了！

师父帝阕也不是个多么高尚的人，他只是为了奋斗出个人样，令帝尊和自己的夫人瞧得起他而已。虽然后来，也确实热爱上了这事业，但显然他对于吴缺的教导与道德要求，是高于自己的。

这么多年来，吴缺也意识到，自己有点中幻术的意思，渐渐性格都在发生微妙的变化。

但这种变化，他并不抗拒，某些人的嘴遁与熏陶还是很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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