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绸缪束薪

第20章 绸缪束薪

沿着青石板路,SWEET甜品店坐落在新街主干道的拐角处,玻璃内侧装饰着蓬松的云朵和糖果色的气球,从店员的着装到所有的宣传条幅,都洋溢着青春甜美的气息。

与之相反的,便是斜对面的那家叫“幡然悔悟”的诡异小店,店名招牌由几块断木拼成,扭曲的字体透着有新街气质不符的粗糙和冷硬,门庭木质台阶,朴实无华。

江依依和瞿荏取完伞,出门便瞧见了这家店。也好,上次还没来得急看,今天正好进去玩一玩,品一品这究竟是何等的悔悟。

瞿荏戴着一顶在来的路上买的渔夫帽,咬了一口荔枝味的甜筒,满足地眯起眼睛:“看着就觉得这店主的审美有问题,这名字起得也太勉强了,要想用成语显示文化,也得挑个好的啊,这幡然悔悟看着太别扭,我还回头是岸呢……”瞿荏继续啃甜筒。

说话间,江依依推开了挂着“正在营业”的玻璃门,小木牌上的“正在营业”四个字倒是写得入木三分,气度非凡。

一进门,她立刻皱起了眉头,呛人的烟味充斥着这间中型门店,这样的卫生状况也能过审?有关部门又睡了?

店内陈设一镜到底,左右是齐刷刷的玻璃柜,两侧墙壁也挂满了手工首饰,从戒指到手链再到项链等等,各种的风格,各种的类别。

正对着入口方向八米左右,便是一张黑色的简约工作台,一双同色交叠的长腿,在工作台下方显现。

江依依的目光上移,一位青年斜靠在椅背上,一手搭在桌子边沿,一手支起俊逸而成熟的脸,一根细长的烟,安静的夹在白皙修长的指节上,黑色的头发,黑色的衬衫。

青年保持着微微偏头的姿势,一动不动地审视她们二人,只有自指节升起的烟痕在空气里一会儿生动,一会儿消散。玻璃门自然回复到原来的位置,发出微小的摩擦声,江依依突然感到一阵寒气从脚底一直沿着脊背往上爬,一阵难言的悲伤和恐惧,狠狠撞进她的灵魂。

“出去。”

冷飕飕冒出两个字,青年的姿势和表情都没有变化。

要不是感觉到站在身后的瞿荏抖了两下,江依依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啊?我们吗?你是在说我们吗?小哥哥,我们进来看看而已,又不是要干坏事,一没偷二没抢,你突然这样冲我们说话干什么?我们……”

“影响心情。”

明明是一句嘲讽,可江依依忽然就觉得似乎很有道理的样子……但身后的瞿荏已经开口回击,并用了极其科学的方式。

“哼,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讲话!我可在心理健康课上听老师讲过,一个健康的人,应该学会对来自外部影响情绪的因素进行调适和控制,你心情受影响的前提明明是自己情绪不稳定,我们来你家店里看看,又不是为了看你的冷脸找气受,你不想迎客就别开门啊!开了门,客人进来了,你就把人往外面赶,这算什么?你这算什么……”

青年神色未动,把手上还未燃尽的烟按在了烟灰缸里,悄无声息地碾碎。

江依依一凛,事态不妙,这个男人不是善茬,立刻打断她说道:“瞿荏,老板不在,我们去别家逛逛。”

青年抬头看江依依一眼,不说话,却也再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

“啊?不是老板?”瞿荏有点搞不懂,由着江依依把她往外推,但是移了几步,江依依突然停了下来。

玻璃门的上方悬挂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透明小盒,不注意会把它看成一盏设计别致的装饰灯,而这个盒子里,黑丝绒的脖颈模型上,佩戴着一条项链。

让江依依震惊的是项链上的吊坠,她呼吸一窒,胸腔里顿时翻涌起一股热浪。

“对不起,我想请问一下,那个小鱼吊坠的设计者在哪儿?”江依依指着高悬的玻璃盒,焦急地回头问青年。

“嗯?那不是水滴吗?怎么可能是鱼,哪有鱼没有尾巴的,这不很明显上面一个三角,下面一个半圆,就算不是水滴,也不可能是鱼啊?妖妖姐,你……”

“请问您认识设计者吗?先生,请问您认识这条项链的设计者吗?”江依依声音激动,她终于要找到那个人了。

“叫什么?”青年阴沉的面容隐没在一片阴影里,低低的声线,在店里沉浮。

“夏帆。”

空气沉寂,烟味搅动,靠在椅子里的青年沉默许久,像突然被抽去了生命,无声无息地陷进了阴影里。

“出去。”

这是那天江依依听他所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是“不认识”,也不是“没听过”,江依依松了一口气,应该只是这个古怪的青年不愿提而已。

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走出店门的时候,江依依如此想。

她有的是时间,找出夏帆。

把瞿荏送到车站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六点了,人潮涌动,江依依把之前在SWEET买的芒果蛋糕递给她。

“哇!你不是说买了带回宿舍吃的吗?哈哈哈!我知道!你就是喜欢我!你这人就是这样,表面上什么都不说,背地里对我好着呢!我姐说有人对人好是光靠一张嘴,而你就不一样,你……”

“我丑话说在前头,再有下次逃到D市来过生日,我会通知漆与白来抓你。”

瞿荏捻着蛋糕盒上的装饰线,不说话。她一沉默,就仿佛变成了瞿苒。

“父母永远都不会陪你走完一生,”江依依把瞿荏的渔夫帽往下压了一压,“但你姐姐会。”

瞿荏的眼睛蓦地红了。

“我是外人,你家的事我不好插嘴。你情愿大老远跑来D市找我这个外人过生日,也不想待家里和自己的亲姐姐过,不就是为了气她吗?你到的那天我给她打电话,她决口不提吵架的事,我猜到了,就让楚陶然问了漆与白,到今天,你姐也没和我抱怨过一句你任性。你想,你们生日那天,她是怎么过的?爸爸不在,妹妹……也不再。你找我,是知道你姐姐信我,信楚陶然,有我们陪你,她会放心,可生日那天,你真的开心吗?”江依依叹气,“看看你,赌气赌到伤人伤己。”

瞿荏抿抿唇,甜美的笑已经了无痕迹,像小时候一样,一头扎进她的怀里,伏在她的肩头小声啜泣:“我也想好好的啊,我也想啊,可我们有的时候好好的,有的时候就会突然为了小事吵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我一看到她,就想起妈妈是因为她才……”

路过的车站旅客,讶异地打量她们二人。

“把蛋糕带回去给瞿苒,她喜欢芒果,也喜欢你。”

那些往事,身为外人,她没有评论的立场,但瞿苒和瞿荏是重要的人。

就在车站外,长长短短的车辆停了大半条街道,穿着宽大印花T恤的挺拔少年倚靠在自己的汽车旁,他推了推墨镜,偏头对拿手机偷拍他的路过女生微笑。

白T恤上的印花图案是一张黑红交错的摄影作品,少年抱臂环在胸前,挡住了一部分衣服上的印花,黑色休闲裤的裤脚上环绕一段金属,脚上一双限量运动鞋。

他发丝飞扬,露出的半张脸年轻俊美,他静静望着车站的出口。

直到一个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隐约的玻璃门后。

他一动不动望着那道走向自己的身影,他似乎从不曾有过怀疑,只要那个女孩看到他,就一定会向他走来。

这是他永远笃定的事。

女孩走近,什么话也没说,力竭地扑在一侧的窗玻璃上,伸出双臂,横在车顶上,把脸搁在边沿,唉声叹气。

趴了一会,看少年只是倚在一边忍笑,她转过脸去,用后脑勺朝着他,身体却不客气地往他身上倒去。成功倚到了他的肩上,她终于找到了这个舒服放肆的姿势,顺便对周围充满打量意味的视线,肆无忌惮地一一回望了过去。

“训过瞿荏了?”

“我不训,漆与白看她神气活现地回去岂不是要炸?”

“他今天打了好几个电话。”

“他还算好的,要是是我看瞿荏装成瞿苒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了,早把那丫头逮回去洗洗宰了。”

楚陶然拿出正在振动的手机,看了一眼,递给了江依依。

江依依向下瞟了一眼,皱眉,冲楚陶然摇头。

可拿着手机的手很坚持地又向她近了近,她咬牙,视死如归地接通。

“楚三!我操你大爷的!你有种一辈子都别接老子电话啊……”

“小白。”江依依很庆幸没有误点免提。

“妖妖?怎么是你?楚陶然呢?不是,小白是你叫的吗!老子可比你哥还大两个月,要叫大哥!别老跟你哥学,什么小白小白的,他以为自己是谁啊!”

“我哥他开车呢,不能接。”

听江依依自然无比地骗漆与白,楚陶然浅浅一笑,好整以暇揉了揉头发,柔顺的发丝被风拉近又拽远。

“放屁!老子打一天了,他开一天的车啊!妈的,他就是开的网约车,也该被老子打到一次了!我就问一件事,我们家瞿荏死哪儿去了?”

“刚上车,估计九点到那边的车站,你去车站接一下。”

“哼,”漆与白冷笑一声,“我接她?她都能自己跑D市了,哪还需要我去接她?我看不必,小丫头片子现在厉害着呢!”

楚陶然抬头看车站上方飞过的几只小鸟,嘴角上扬。江依依的耳边,漆与白咋咋呼呼的声音还在继续,周边人流吵嚷,不同人群散落,不同情绪和故事相互交织,江依依突然觉得其他的声音和图像都离自己远去了,楚陶然的侧颜线条动人,发丝在风里舞动,仰起的头,漂亮的下颚线,白皙的脖颈,若隐若现的锁骨,就像漫画里冒着泡泡的发光少年,自由,飞扬。

楚陶然突然转过头看呆呆盯着他的江依依,轻佻一笑,推了一下墨镜,双臂向后懒懒撑在车身上。

“姑娘,你的头发乱了。”笑意恣肆。

杂乱的发丝胡乱地扑打在她的眼帘上,有一瞬间,她涌起了拥抱他的冲动。

可终究,江依依还是挂断了电话,拉开车门钻进了车里,从车窗探出乱蓬蓬的脑袋,说道:“楚三,捎我回C大吧!”

楚陶然伸手把她的头揉得更乱,然后按了进去,自己绕过去开车了。

那天晚上,瞿荏一出车站就被自家堂哥拎上了车,她小心翼翼护着蛋糕,瑟瑟索索往车上爬。

“哥……哥哥……”

“谁是你哥?我哪敢做你哥啊,以后我叫你哥。”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哥你看我……”

“瞿荏!”漆与白对她狂吼,又看到瞿荏下意识缩了下脖子,他堪堪忍住翻涌的怒火,粗暴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狭长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昏黄街道,街上无人,该归家的人早就归家了。

沉默片刻,瞿荏动动手臂,蛋糕的包装盒发出了细微的响动。

漆与白扫了一眼,说:“这是什么?”

愣了一下,瞿荏突然领悟到了妖妖姐给她买蛋糕的意义,她小声说:“给姐姐的蛋糕。”

漆与白调导航的手指一顿,又侧目看了几眼蛋糕盒,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又把转过去的头转回来,倾身给她把安全带系上。

瞿荏眼眶发热,泪水上涌。

“谢谢哥。”三个字,她哽咽起来,说得艰难无比。

“差不多行了啊,要不是你姐让我来,我才懒得理你这个死丫头呢!”

那天深夜往家驶去的路上,漆与白开得很慢很稳,瞿苒打开蛋糕的时候,上面用芒果做的“草房子”依然稳稳当当立在蛋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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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帆与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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