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不要丢下我
时间来到了深夜，不墨城陷入了短暂的安宁之中，街道上不时有警车驶过，红蓝两色的灯光在大雨中若隐若现，这一夜看似平静，却给人一种无声的压抑感，人们不堪危机的压迫选择遁入梦中躲避现实世界中的危险，以此来安慰自己早已疲惫不堪的身心。
大雨下个不停，狂风大作将雨点化作成白布覆盖了整座城市，窗外的雨声令人无法安眠，却又不得不装作自己没有听到，越是清醒一秒，恐惧就会越发真实起来，唯有平安的梦境才是忘却一切最好的地方，在那里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伤害自己，也没有所谓的灾难降临。
在建筑工地的一栋还未完成的矮楼内，杨潜躺在木板上早已沉沉睡去，在其身边数名黑骑士守候在他的身旁为其遮风挡雨，漆黑的铠甲在此刻化作成了坚不可摧的城墙，手中的利刃随时准备舞动为主人赶去袭来的敌人，矮楼内虽然四面透风却无比的安静，即便是外面嘈杂的雨声传入此地都小了许多。
在木板的另一端，千罪盘缩成一团望着外面的大雨，金色的蛇瞳在黑暗中格外的显眼，宛如两颗金色的宝石般晶莹剔透，它睡不着，看着躺在木板上沉沉睡去的杨潜，千罪不禁叹了口气，明明现在他是整个城市的一级通缉犯，却像是一个平常人一样在这里安眠，毫无半点紧张感。
千罪缓缓扭动身子跑到了杨潜的身旁，周围的黑骑士们对它靠近主人的行为没有半点反应，并没有将它视为敌人，盯着杨潜那张熟睡的脸，千罪伸出细长冰凉的尾巴轻抚着他的脸颊，感受着他脸颊上传来的冰冷感，千罪只觉得心里一阵难受。
即便是杨潜表面上没有露出任何情绪，但是在他的心中想必比任何人都感到痛苦，被自己曾经信赖的人背叛并背上莫须有的罪名，被世人唾弃讨伐，若不是因为观天冥法的效果让他失去了所有的感情，或许现在就没有杨潜这个人了。
可是这样的结果却更加令人感到心痛，现在的杨潜虽然还活着，但也是在观天冥法的支撑下如一个行尸走肉般四处漂泊，失去了对死亡的恐惧，失去了对危机的判断力，失去了对未来的追求和欲望，接受了现在所处情况的自己，眼前的杨潜根本不是真正的他，真正的杨潜早就在两年就死去了，现在的这个人只不过是一个有着相同外貌，相同名字，却完全不同的存在。
他是在扮演，扮演着那个死去的杨潜，以他的身份继续活在这个世界，可是无论如何，扮演者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杨潜，没有心的他只能用拙劣的表演掩盖住他的不足，观天冥法抹杀了杨潜的感情，同时也抹杀了他的存在，这便是扮演者诞生的原因。
千罪知道，想要让他，让真正的杨潜回来，他就必须明白此时此刻的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被观天冥法控制的傀儡，真实的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真正想做的是什么，一切的一切都应该由他自己决定，而不是一味的被动，被其他人，被那些虚假的决定牵着走。
“终有一天……终有一天孤会让汝回归自我，即便汝憎恨孤也好，埋怨孤也好，只要汝能够找回真正的自己，即便是要孤与汝分离孤也不会有任何反对，反正孤和汝一样，已经习惯了孤独了，不差再这样度过几万年了。”千罪用尾巴轻抚着杨潜的脸色，幽幽地说道。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汝现在还没有做好准备，还没有做好承受这些的准备，太快让汝知道真相只会让汝的情况变得更加严重，孤会一点点将实情告知汝的，孤没有别的要求，只是希望汝在回归自我后不要在如此劳累奔波了，这是孤唯一的期望了。”
看着杨潜熟睡的车辆，千罪眼中闪过一抹寂寞的神色，转头爬回了自己原先的地方盘缩成了一团，闭上双目，原本蛇是没有眼皮的，但它作为蛇妖，还是已度过了十万年大劫的大妖，身体的结构也在漫长的岁月发生了变化，这样的改变不止是发生在身体，更是在心灵上有了巨大的质变。
楼层的寂静宛如一潭深水般没有荡起一丝波纹，安静的让人有些害怕，像是无意识的梦话，又或许是为了传递自己心中最真实的想法，本应该遁入梦境中的千罪忽然开口自言自语道“不对……这不对……这并不是我想要说的……这只是我逃避的借口而已……我不想再孤独下去了……”
“不要丢下我……不要弃我不顾……我度过了十万年漫长的岁月终于再次遇到了一个可以和我共处的人……所以不要丢下我……我并没有世人们眼中那么强大……我只是想掩盖我的软弱而已……我可以不要这股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只求你……只求你不要让我孤独活着了……杨潜……”
凄凉的声音在空旷的楼层中回荡着，夹杂着轻微的啜泣声，不知过了多久，本应该在睡梦中的杨潜忽然缓缓坐起身，他转过头看向了不远处紧紧缩成一团，像是要保护自己一般的千罪，心中说不出来的难受，这种感觉从未有如此强烈过，让他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
他自以为已经很了解千罪了，却没想到自己其实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回想起过去他们相处的时间，杨潜真的有种想要狠狠给自己一拳的感觉，千罪被世人们称为世界上最凶最恶的大妖，但是又有谁想过这样强大的它会如此害怕孤独，也许当年它的那位友人真是看出了这一点才会与其形影不离，当千罪知道那位前辈离世时绝非表面上那般仅仅只是失落而已，可能连想死的心都有了吧。
被世人们畏惧，甚至被妖怪们畏惧，独自在世界上四处游走，居无定所的千罪真正想要的并不是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力量，这只不过是它用来伪装自己的假象而已，它真正想要的是其实是一个可以理解它的人或妖，一个明白它内心的存在。
一想到这，杨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开了这一层楼，走出建筑工地，杨潜站在大雨中，没有了魔力的保护，冰冷的大雨像是要将他击垮一般打在了他的身上，风衣很快就被雨水浸湿，身上的衣服黏在身上非常的难受，黑色的头发被雨水打湿，胡乱地粘在了他的脸上和额头上。
可此时此刻杨潜却没感觉到一丝的难受，只是这样静静地站在大雨中任由雨水击打着他的身体，千罪的话无疑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双方的关系其实并没有好到说到了相互吐露心声，但距离那个程度也只差那么最后一步了，杨潜从未想过千罪竟然对自己抱有如此深厚的感情，甚至可以说是依赖。
那个号称最凶最恶，邪天龙蛇的千罪其实只是一个害怕孤独的妖怪而已，阎罗星也曾经说过，有很多千年大妖和万年大妖在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后都选择了结束自己的生命，或许他们是无法忍受日夜的孤独，不希望再继续只身一人孤身活在这个世界上了吧。
回想起之前他们在森林中发生的争吵，其实当初杨潜并没理解千罪为何那时会发如此大的火，现在想来，那时自己说出要断开连接时千罪表现出来的惊慌失措，可能就是在担心自己真的会丢下他不管吧，如果当时他真的这么做了，很难想象千罪之后会怎么样。
望着天空中落下的大雨与乌云间闪动的雷光，杨潜深吸一口气后忽然举起拳头狠狠地给了自己脸颊上一拳，闷响声被雨声掩盖了过去，感觉到脸上传来剧痛的同时，杨潜整个人也被打倒在地，红色的鲜血从嘴角处流出滴在了雨水中混杂在了一起。
倒在湿润的泥土上，杨潜一边感受着嘴角和脸颊上传来的疼痛一边为自己的束缚而感到气愤，冰冷的雨水打在了他的身上，却没有让他冷静下来，反而让他心中的那股火焰越燃越大，他坐起身，看向了自己的双手，千罪说现在的他没有回归自我，这是什么意思？
“我……对了……我想起来了……”看着自己沾满了雨水和泥沙的手，杨潜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疲惫地自言自语道“我一直在自欺欺人，我一直在骗自己，你是这个意思对吧千罪。”
“我其实和你一样都害怕一个人呆着，只是我因为观天冥法失去了感情所以才忘记了，其实我根本就没想过要赎罪，我没有罪，我是被冤枉的，为什么我要遭受这样的对待，我做错了什么？难道仅仅只是因为我在现场就要被全世界人认作是疯子，杀人狂吗？”
感受着身上传来的冰冷和席卷而来的疲惫，杨潜忽然笑了，笑的是那般无力凄凉，完全没有了他平日里那无法无天的魄力和霸气，或许现在的他才是最真实的他，那个在两年受到了重创的青年此刻似乎又再一次出现了。
“找回自我……你是对的千罪，我其实只是在扮演而已，扮演着过去的我装出一份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将一切都抛之脑后，顺着别人指引的方向前进，被迫接受眼前的事实作出决定，对，我一直是这样没有主张，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样度过了这两年的时光。”
“对，我也在逃避，用观天冥法将自己保护起来，封印了自己的感情躲避那些无时无刻都在折磨我的恶意和阴影，其实我早就没有面对事实的勇气和能力，一切都是虚假的，真正的杨潜早就在两年就已经死了，我只是在扮演过去的我罢了，但这也要到此为止了，是时候该结束和过去做个了断了。”说着，杨潜从泥水中站了起来。
他抬起头，满上雨水的脸上没有了刚才的悲痛，取而代之的是无坚不摧的坚毅和决心，一双黑色的眸子中亮起了充满生气的光芒，这一刻，他回来了，或许只是一小部分，但不可置疑的真正的杨潜此刻就站在这。
“好了朋友们，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