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生命的追问 第一辑(11)

11.生命的追问 第一辑(11)

我不……我不做那种实验……我小声嘟哝着,我的脸热烘烘的,一定涨得很红。

你不是想快点治好病吗?医生问我。

我的泪水噼里啪啦滴在雪白的床单上,洇成一些灰色的星星。

你不是很听话吗?医生又说。

我抽泣着,那一会儿我很想大声哭叫,可我忍住了。我点点头,又变成了一个听话的孩子。

很多医生来到我的床前,他们有的拿着银色的病历夹,有的拎着一只盛满各种药水瓶的白木箱。浓浓的酒精味儿在我的四周弥散开来。他们围在我的床边,一边翻看病历,一边彼此小声说话,他们说一种我一点也听不懂的话,我说话时没有那种奇怪的卷舌音。

护士阿姨让我躺下,要我脱掉所有的衣服,脱掉白底蓝杠的病号服。我的双手使劲儿捂在胸前,可我的上衣还是被扯掉了,我又使劲儿拽住裤子的松紧带,我的手却被更多的手用力扯开了。于是我**裸地躺在孤独之中,我的喉咙紧,耳朵里一片空洞的回响,就像火车鸣着很长的汽笛声。

我想起了那片金色的热带草原,想起了那群美丽的斑马,它们在草地上悠闲地溜达着晒太阳,它们的脚下偶尔飞来活泼蹦跳的小鸟,小斑马就撒着欢跑起来,阳光下黑色和白色的斑纹格外耀眼……

我觉得冰凉的毛刷在我的胸前一道道地刷过,又一道道地划过胳膊,浓烈的碘酒味呛得我睁不开眼睛。终于,最后一道碘酒刷过我的脖子,我知道我已经变成了一只斑马。

我的头又湿了。

紧接着我的眼前一阵闪烁的白光,一位拿照相机的医生站在床头柜上,俯身为我拍照。

当这一切结束后,医生们拿起病历夹,拎起白色的木箱出去了,走廊里是一片轻轻的脚步声。

护士阿姨让我起来穿衣服,我看见我的全身都是蓝色的斑马纹,我请求阿姨带我去洗澡。阿姨说碘酒洗不掉,过些天可以慢慢挥掉。

我不再说话,穿好衣服重新躺下。

泪水顺着我耳边的丝流下来,我忽然很想大声哭喊,我不想做一个听话的孩子,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听话的孩子,我不想再忍受这一切,我不愿当一个想哭却不能哭、想叫却不能叫的孩子,我要当一个想哭就使劲儿哭、想叫就使劲儿叫的孩子,我不愿变成一只斑马,我要像别的女孩子一样穿上漂亮的花裙子……

啊——

啊——

啊——

终于,我听见一个女孩子凄厉的尖叫,一声比一声长,一声比一声高。

整个病房都激荡着刺耳的尖叫。

门猛地被打开了,一群护士飞跑到我的床前,她们要我别哭别叫别吵别闹,她们按住我猛撞床栏的脑袋,她们说你要听话,你要安静……

我跟她们对着干。我疯一样地叫着:

我不听话——

我不安静——

医生来了,握住我冰冷的手,让我靠在他的胸前,他说,孩子一切都会好的,你最好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我重又躺下。

我累极了。

医生护士走了,轻轻地关上了门。

我又翻开了那本《世界上的动物》,我轻轻地读着:在非洲肯尼亚辽阔的原野上,生活着成群的斑马,斑马全身长着美丽的斑纹……

我看见那群斑马正在追逐游戏,一只蓝色的小斑马正向它们跑去,它的眼角还挂着闪亮的泪珠……那一刻阳光无比灿烂

那时候家里有很多书,爸爸的书架上桌子上都摆满了书,甚至床底下也堆满了书。当我学会了认字,我很快就不满足只翻看《小朋友》、《儿童文学》、《少年文艺》那样的杂志了。我开始读爸爸的那些书,虽然我那时读书还有些嗑嗑巴巴,却丝毫没有阻挡我读书的热。我想知道每一本书里的故事。我想知道我不知道的事。

有一天我现爸爸屋里的墙角堆放着一大摞灰蒙蒙的书,十几本摞在一起足有一尺多高。那不是出版的书,而是些油印的大本子。我很奇怪,忍不住想知道那些书里讲的是什么。我问爸爸要来一本,那书又大又厚,灰蒙蒙的纸张很粗糙,纸页上甚至能看见细碎的草屑。封皮上写着《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体系》。我于是问爸爸什么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爸爸说斯坦尼斯拉夫斯基是个人,是个苏联老头儿,他是一位演员,也是一位导演和表演艺术理论家。这些书是苏联专家在中国讲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理论的记录。我又问爸爸什么是表演理论。爸爸说就是演员怎样在舞台上演戏的道理。我立刻对那些书着了迷,我对爸爸说我也要读那些书。爸爸没有反对,那天他去上班,临走时将那摞书抱到了我的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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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追问(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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