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生命的追问 第一辑(19)

19.生命的追问 第一辑(19)

我让二罗锅去上学,我给他订了本子,教他写字儿。二罗锅就对我很感激,一天他挖一些鲜绿的野菜送到我的小窗前,他说玲玲姐,这菜叫老鸹筋,蒸窝窝可好吃哩。人家都说老鸹筋蒸窝窝,一咬一哆嗦……

我爱尚楼村的孩子,尚楼村的孩子也爱我。

我教孩子们学语文学算术,我也教孩子们喜爱音乐。

那年夏天,我把音乐课带到了村东头金线河的石桥上。夏日的金线河是最美的,河水微波荡漾,清澈见底,河岸两旁高高的堤坝上种满了蓖麻,宽厚的蓖麻叶连接成绿色的屏障,红红的夕阳映在河面上,那一刻河水就泛起灿烂的金光。孩子们一拉溜坐在桥栏杆上,悠荡着双腿,和我一起眺望远处美丽的晚霞,眺望村里蓝色的炊烟。我给孩子们唱歌,我唱《歌唱二小放牛郎》、《金瓶似的小山》、《鲜花献给**》,还唱正当梨花开遍了原野,越南中国,山连山、江连江,霹雳一声震乾坤,山丹丹开花红艳艳。我无所顾忌地放声高唱,再高的音调也敢唱。我觉得自己是才旦卓玛,用今天的话说,就像一个“highc”之王。

村里的孩子常问我:玲玲姐,你在俺们这里住一辈子,还是住半辈子?我说,住半辈子,他们就会难过,就会眼泪汪汪。我说,住一辈子,他们就蹦着高地欢呼,就推着我的木轮椅在田野里没命地狂奔。

那时,十八里铺偶尔放一回电影,这消息总是由去那里赶集的人捎回来,他说,今儿个后晌,十八里铺一个好片儿,瞧瞧去不?《英雄儿女》,露头就打,一盘子打到底。赶集的人渲染着。于是太阳还老高,学屋里的孩子就啃着干粮,推着我的木轮椅上了路,他们说,玲玲姐,去早了给你占个好座位儿。记不清我们去十八里铺看过几回电影,反正《英雄儿女》看了不下五六回。在我们回村儿的路上,天上就撒满了星星。

又是一个春天来到了,我坐在马车上离开了生活了三年的尚楼村。村里的人送了我们很远,村里的孩子送了我们很远,信生叔家的大白狗一直把我们送到十八里铺公路的大堤上,惜别的泪水止也止不住,打湿了我的手背,打湿了我的衣裳。我觉得自己就像一棵树,树干移走了,根却永远留在那块土地上。

十几年后,我选择了文学创作的道路,我决定写一部长篇小说记述少女时代在尚楼村的生活,于是我经历了很多艰难创作的日子,我写那片苍凉的土地给我的成熟,我写那里淳朴善良的父老乡亲给我的真,我写学屋里孩子们给我的快乐。后来,我的长篇小说在国内和国外出版了,在那些隆重的行会上,我说我感谢生活,感谢人民。

在人们的掌声里,我的眼前闪过书中描写的田野、耕牛、河堤、炊烟。耳畔又依稀听到书中的孩子们欢乐地叫喊,新老师来啦!

于是我说,一个作家永远不能丢掉与人民的联系。

去年有一天,尚楼村的党支书带着原来的团支书来看我,他们都是当年学屋里留着月牙头的孩子。他们带来了香油和鸡蛋,也带来了全村人的问候。他们讲了很多村里的事儿,讲了那里可喜的变化,也讲了让人忧虑的况。他们说,玲玲姐,咱村里的学屋得好好建设建设,因为没钱盖学屋,四年级五年级的孩子只能到外村去上学,那一回外村的学屋见咱村儿的孩子没拿钱,硬是不让咱听课,你说这是不是欺负人?他们说,等咱村儿啥时有了大学屋,咱一准儿让刘楼李庄王庄的、让肖营段屯罗屯的都到咱尚楼来念书。

泪水涌进眼里,我的心里也涌起一股热流。

我们的党支书看看团支书很感慨地对我说,玲玲姐,咱没有文化真不中,俺俩那时当兵好好地为啥后来就回来啦?还不是因为没文化?那会儿人家那些能写会抄的都提了干部当了官儿,可俺们没文化的……唉,没有文化真不中。说啥咱也得造个好学屋,造个红砖到顶的大学屋。

这句话总是在我的耳边回响,在我的心头萦绕。

它是孩子们的,也是我的一个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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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追问(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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