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生命的追问 第四辑（4）

岁月的流逝并没有泯灭我回归童年的天真的向往，夜晚当我在灯下写作，每每感到困顿疑惑的时候，爷爷那深沉的话音仿佛又回响在我的耳畔：很久很久以前……于是一个悠久远邈的故事，带着苍凉和悲壮，恢弘和寥廓就浮现在我的眼前，激起我深广旷远的遐想，也带给我浪漫迷人的怀。我一次次地重返神话的世界，循着古老文明的展轨迹，去寻幽探源，我想神话的永恒魅力就在于它是人类想象力无限驰骋纵横的产物，今天，关闭在玻璃房子里的现代人，艺术创造或许更需要丰富的想象力。

从远古时代以来，神话以世代口耳相传成为脍炙人口的故事，在这些故事中，寄托着远古人民朴素的英雄主义感。他们对世界起源的想象和对现实世界的解释质朴而感人，充满了英勇无畏、气吞山河的气概，也不乏诗画意，优美浪漫的色彩，其中包含着远古人民最初的审美意识。我曾惊讶盘古劈开混沌创设天地的故事，与世界其他民族关于世界起源的传说，竟有很多惊人的相似之处。例如古希腊的神话里也有世界起源于混沌的传说。更使我惊异的是，目前关于宇宙起源于大爆炸的理论也认为，地球在形成过程中，由于引力作用，宇宙尘埃和其他固体物质在地核周围凝聚成地壳，而空气等轻的物质则上升形成了大气层。我又一次被祖先的智慧和超越时空的猜想震撼了。

我觉得中国神话中最富于浪漫色彩的，是女娲造人补天的故事，女娲用黄土造人，造出来的当然都是黄皮肤的人，或许这就是我们民族的祖先。我想，这个故事必定诞生于黄河流域的某个地方，很可能就在黄土高原上。在原始母系氏族社会的时代，给予一名女性如此崇高的地位，赋予她“扶天之将倾”的伟力，给予她“人类之母”的无上荣誉，是理所当然的。在当时的社会里，妇女掌管了人们生活的一切，从生产劳动，村社管理，衣食住行，生儿育女，到对外交往，对付灾害，抵御侵略，都需要高度的智慧、勇气和组织管理能力，还需要吃苦耐劳、甘于奉献的精神。在女娲身上，集中体现了中华妇女这种优秀的美德。同时，也寄托了那个时代的深切期望，期望有女娲那样奋不顾身、胆略超人、顶天立地的英雄同严酷的自然环境进行斗争。事实上，祖先在同自然的斗争中，不知遭到过多少次灭顶之灾，在各部落之间的争夺中，也不知有过多少次血腥的屠杀。在血与火的交织之中，人们渴望英雄的出现，在女娲身上映射出远古人民的理想，因此，女娲是一个理想化的女英雄。

人类诞生于险恶的自然环境里，科学家认为，由于自然环境的变化，森林里可以采集的果实减少，越来越不利于古猿的生存，才迫使它们从树上下来，从攀援逐步变为直立行走。恩格斯说过，自然环境的变化使得人类祖先迈出了从猿到人的具有决定意义的一步。然而，正是这具有决定意义的一步，使得人类开始了数百万年极其艰险、苦难备尝的历程。根据考古的最新现，人类远祖大约在六七千万年前就开始在我国黄河中游生息繁衍，到大约一百七十万年前人类才开始进入石器时代。从一百七十万年前到大约两万五千年前，为旧石器时代，这个时代的人类使用的主要工具是未经磨制的石刀、石斧。用如此简陋的工具，面对苍茫蛮荒，洪水猛兽，为了生存他们要进行多么惨烈的搏斗。我常被祖先无所畏惧、万难不屈的精神深深感动，在我的想象中，那是一种宏大的气势，浩茫苍穹之下，祖先们手持石头工具在开山劈石建造家园，荒凉的原野上，祖先们赤手空拳在与野兽浴血拼杀……

人类在漫长的生存斗争中，在艰难奋战、不断探索的过程中，逐步学会了认识、判断和推理，试图把许多自然现象与人自身联系起来，并把最初的想象和对生活的朦胧的憧憬寄托于某些事物，赋予它们超越自然的力量，我想这或许是神话产生的源泉之一。比如古代神话里的英雄大多是人格化了的神，具有人的品格、感、智慧和弱点，这就是最好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