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生命的追问 第四辑（5）

我想神话的另一个源泉是故事。在人类学会叙述以后，老人们向后代讲述他们过去的经历，为了使故事更生动，节更曲折，往往会赋予它们神秘的色彩，这种讲述使得人类的语日益丰富。夸张和比喻的使用，产生了真正的故事语。我有时试图把自己的思绪遁入那原始的氛围，去想象那些神秘离奇的故事和久远的传说，在祖先的讲述中会具有怎样的摄人心魄的力量：皎洁的月光洒在原始的蛮荒的大地上，一条大河平静地流淌着，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河岸边一个小村落，低矮的土屋遮掩在浓密的树影里。在一间土屋的门口，用石板垒起的凳子上，坐着一位老人。他披着长长的白，宽大的额头，白眉白髯。黑暗中，他那深邃的目光仰望着湛蓝的夜空，嘴唇翕动着，仿佛在喃喃自语。在他的身边，坐着几个幼小的孩子，他们天真的脸上露出渴望的神，他们正耐心地等待老人讲一个古老的传说。终于，老人低下头，神显得特别庄重，缓缓地讲起了他的故事：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孩子们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的，老人的讲述把他们带往更古老、更久远的神秘世界，在不远处的山谷中不时传来夜莺的啼啭和虎狼的长啸……

神话是人类进入具有高级语阶段的产物。神话不仅需要高度的想象力、丰富的语表达力，还需要很强的逻辑结构、跌宕起伏的节、生动感人的形象，而且还要有符合人们精神寄托的结尾，这种结尾一般与人们的现实有着某种特定的联系。这一方面是因为神话故事本身产生于人们的日常生活之中，因此，它必定要反映当时人们对生活的期望和对未来的憧憬。另一方面无论神话中出现了多少离奇怪诞的节，它所表现的想象力却不会超出人们的日常认识能力，因此，它的最终结局必定是人们日常生活的现实反映。盘古开天辟地和女娲造人的故事，反映了人们对世界和人类起源的探索和想象，其宏伟博大的气势、真切动人的节、雄壮豪迈的气概，绝非现代人所能为之，但是那些故事的结局却与现实生活完全符合——高高的天空、坚实的大地，黄皮肤的人在其中繁衍生息。

神话是时代的产物，神话对于那个时代的人们是痛苦中的希望，人们在苦难深重的年代盼望有奇迹出现，神话的诞生给人们以心灵的慰藉，使无望的人们在冥冥之中，感到有一种力量、一种希冀，会遇到力挽狂澜、扭转乾坤的英雄。古老的神话一代一代流传下来，对于前辈人，神话是故事、传说和想象，对于后代人，神话是真实的，是祖先的经历和骄傲。世代相传的神话，成为维系一个民族的精神纽带。久而久之，它深深地映入了一个民族的灵魂，融入了他们的血液，对于同祖同根的人们，无论他们走到哪里，生活生了多大的变化，民族的潜质已经铭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成为他们的识别标记，就好比中华民族有一个龙的传说……

当我流连于古代神话虚幻的景时，有一点总是让我回味无穷。在中国的神话里，英雄人物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奋勇当先，无所畏惧，而一旦取得了胜利，却从不居功自傲，也没有自己的私利，而是甘愿将自己化作大地的一部分，以自己的牺牲继续造福后人，在他们身上体现出一种高尚纯洁的品格。而古希腊的神话故事里的诸神却是另一种形象，他们大多表现出极其强烈的复仇意识和走火入魔的爱**望，还有他们对力与美的如痴如狂的崇拜。希腊神话里的英雄绝大多数都表现出极强的功利目的，虽然他们骁勇善战，能克敌制胜，但最终都被自己的私欲所吞没。这与古老的中国神话相比风格迥异，审美趣大相径庭，表现出强烈的民族差别。

今天的人们再也听不到有文字记载以前的神话故事那质朴的声音了。一些神话已经被现代人改编成舞蹈、音乐、电影，它们的审美价值被极大地扩张了。我们只有在老人们低沉沙哑的讲述中，还能隐约感受到一点那些故事的原始淳朴的美。还记得小时候，我住进医院，爷爷在病床前陪伴我，我问爷爷，我的腿为什么不能走路了。爷爷说这是一个古老的传说，他说很久很久以前，在一个遥远的地方住着一个善良的女娲，有一天女娲正在自己的家门口用黄土捏泥人，那时候世界上没有几个人，女娲就想捏很多人，让所有的人都有兄弟姐妹。忽然一阵狂风大作，天下起了倾盆大雨，女娲慌忙把那些泥人拢到一起，用自己的身体为他们遮雨，可是有一个小泥人却被雨水冲走了。后来雨过天晴，女娲现少了一个小泥人，就漫山遍野去寻找，最后小泥人找到了，可她的腿却被大雨淋坏了，从此世界上就有了不能走路的孩子……